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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換就換,我出去做什麼?”
江懿非但沒出去,反而徑直翻開了桌上的文書,將旁邊的燈盞點燃,讓屋中的更添幾分亮度。
看得更清楚了。
裴向雲垂眸半晌,不甘心道:“我覺得這不太合適。”
“不合適?”
江懿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方才外頭心裡想什麼,真當我不知道?這會兒開始和我講不合適了?”
裴向雲自知理虧,認命地嘆了口氣,開始解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
他每解一點,便抬眸看老師一眼,卻發現任憑自己如何在意,可在江懿面前就和空氣一樣,跟「不存在」沒什麼區別。
書卷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音。江懿專注地看著其上的文字,甚至懶得抬頭看他一眼。
裴向雲有些泄氣。
老師到底喜歡什麼?
難不成真的喜歡宋辰那種……風流倜儻但學富五車的浪/盪公子?
看著關雁歸陸繹風和宋辰,這幾個與老師關係匪淺的人似乎都帶著點這種氣質,裴向雲便越想越自卑。
他覺得自己怕是天生對詩詞歌賦不感冒,哪怕眼下已不排斥,但能逃還是要逃,非要他學這些東西不如把他押去再坐幾個時辰的天牢。
好在身上包紮的細布沒被雨淋濕。他身上有傷,不能沐浴,只將就著簡單擦拭了下,待換了衣服從裡屋出來,卻發現先前坐在桌案邊的人不知去了哪裡。
裴向雲心中又惴惴不安起來。
自從他在地府走了一遭後,表面上看著他似乎與常人無異,但其實心中到底有多自卑他比誰都清楚,於是格外害怕老師說走就走,又將自己一個人丟下。
他無頭蒼蠅似的在屋中亂轉了片刻,剛下定決心要去找江懿,門卻被人輕輕推開。
江懿手中端著個湯盅放在桌上:“喝了……”
裴向雲下意識道:“今天的藥已經喝過了。”
他實在被那李大夫折騰的藥苦得難受,每次看見那一碗深黑的湯藥便唇齒發麻。
“不是藥,是薑湯……”江懿沒好氣道,“方才找見個沒睡的小廝給熬的,喝完滾去休息。”
裴向雲將那湯盅蓋子打開,薑湯帶著幾分辛辣的氣息撲面而來,灼得他心中暖烘烘的。
他想了想,用那湯匙舀了一勺薑湯遞到江懿唇邊:“師父,你也淋了雨。”
江懿「嘖」了一聲:“拿走,我不喝。”
“你喝一口……”裴向雲小聲道,“你本來就體寒,上輩子……”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輕咳一聲:“上輩子你也總是手涼,冬天都是我給你焐的。”
江懿動了動唇,話還未說出口,湯匙便趁虛而入。
“好了……”
裴向雲見好就收,就著那柄湯匙將剩下的薑湯都喝了,裝著沒看見老師想要殺人的目光。
江懿微眯著眼,發現這逆徒現在倒像是大徹大悟看開了,不再像先前那樣偏執,可好像也多了些從未見過的頑劣性子。
倒是稀奇……
如同一樽被人仔細上過釉彩的雕塑終於將外殼剝落,露出其下原本的模樣。
“坐,和你說點事。”
房中的窗未關,一簾春雨闖入室中,他這才覺出幾分寒意,還未起身去關窗,裴向雲已經先一步將窗關上了。
江懿擰著眉看他:“你這樣我真的有點不習慣。”
“為什麼不習慣?”裴向雲問他,“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嗎?”
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好。
是都太好了,好的跟個正常人一樣,讓自己這個馴了兩輩子孽畜的人一時間真的有些不太適應。
他其實有心問裴向雲到底在喜歡自己什麼,可臨到嘴邊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矯情顯得太自作多情,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沒有,別多想。”
江懿捏了捏眉心,將自己寫好的一封書函遞給他:“你去了隴西,將這封信交給張老將軍,他看了便知道要怎麼做。”
“好……”裴向雲接過那封信,“我呢?”
江懿輕聲道:“屆時我會將你在渝州做的一切稟告聖上,讓他給你在隴西封個一官半職。若我猜的不錯,最小也要是個校尉。”
校尉?
那豈不是和關雁歸一樣的位置?
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又離老師近了些?
裴向雲心中莫名有些驚喜:“可我覺得我沒做什麼,無功不受祿,這是師父教給我的。”
“你以為要你白做這個校尉嗎?”
江懿瞪了他一眼:“授你官爵你便接著,我自有安排。”
“那……你呢?”
裴向雲那雙深邃的黑眸靜靜地看著他,毫不掩飾其中的擔心:“燕都不太平。”
“我知道……”江懿淡淡道,“你不用擔心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這差事也不簡單,稍有不慎還是要送命,你若是怕了現在與我說,摺子還沒送出去,你有機會走的。”
“又是讓我走。”
裴向雲輕嘆一聲:“都說了我不怕,你怎麼還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