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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悠閒,近日奈何橋上的枉死鬼終於消散了個乾淨,在下與老范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活計……”
謝必安瞥了一眼胸口已無起伏的裴向雲,“倒是您更令在下佩服一些。”
“命簿上寫著這人一生殺伐,命中帶煞,頑固無情,你是如何讓他甘心以身渡城的?”
謝必安捋著那手杖上的流蘇,嘖嘖稱奇:“往常這種人送來地府,哪怕是再投一次胎也會走上老路,像他這樣的倒是真的少見。老范估計也被過往經驗唬住了,這才輸了個明明白白。”
為什麼?
江懿也不清楚。
口口聲聲說不理解為何要為國付出這麼多的是他,說與自己不相干的人死就死了的人也是他,可最後以身殉城的還是他。
真矛盾啊……
“他選擇了一條與既定劇情完全不相干的路……”謝必安輕聲道,“他若是依著本心去活,到最後一定是一世梟雄,有享不盡的權與力和榮華富貴,與現在這般悽慘的境地相比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江懿淡淡道:“我給過他走的機會,他自己不要的。”
“真是奇怪。”
謝必安搖頭:“魂魄毫無怨氣,這可真是在下遇見的最奇怪的人。”
本來這裴向雲魂靈上過於強的執念就已經讓他很頭疼了,如今更頭疼的事擺在了面前。
他理了理衣領,慢條斯理道:“其實在下這次來人間不光是為了偷閒,也是為了這位不走尋常路的書中主角。他的氣運與整個天地間的氣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現在他死了。”
“不是我殺的……”江懿有些麻木道,“我每次要動手的時候,謝大人那位同僚便迫不及待地出來阻止我,當真是盡職盡責。”
謝必安輕咳一聲:“誠然……誠然我們是要遵守地府規矩的,但這次是主角他自己甘願犧牲,如何怪也怪不到江大人頭上。”
“眼下地府沒了枉死鬼,倒是多了個生死簿上不該死的人。三界之內沒有他該去的地方,在下那同僚現在應該頭疼得很。”
謝必安臉上罕見地多了幾分正經:“江大人還記得先前在下曾說,你手中有一枚籌碼,在必要時甚至可以決定裴向雲的生死嗎?”
“記得……”江懿輕聲道,“難道你是想……”
“因為地府處理所有鬼都是按照條例來的,如今生死簿不認他,也不能容他遊蕩在三界之間。”
“你是要我同意讓他活過來,是嗎?”
謝必安有些為難道:“也不是那個意思。”
江懿牽了牽唇角:“我只想知道如果我說不同意,會有什麼後果?”
“也就是他的魂魄無處可去,是天地所不容的存在,在七日後會被抹殺,再也沒有投胎輪迴的可能。而這世界……”
“這世界會怎樣?”
“先前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況,在下也不清楚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謝必安道,“但是在下保證會將你送回屬於自己的世界。畢竟眼下這世界脫離原有軌跡並非你的錯,不用你來承擔後果。
但是在下想,不過也就是居上位之人會有變化。畢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說得還是十分有道理的。”
江懿沉默半晌,忽然問道:“那他現在在何方?”
“在第十八層排隊等著下油鍋呢。”
謝必安似乎說到了什麼自己感興趣的事,嚴肅了沒多久的表情又變得不正經起來:“他上輩子的陽間債還完了,陰間債還未還清呢。那油鍋的滋味,不比他被活活燒死的滋味好受多少。”
——
裴向雲於一片黑暗中醒來,猛地抬眸,可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半分亮色。
他有些迷茫地向前走了幾步,卻發現自己似乎處於一個狹小的空間之內,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走出這一方漆黑的天地。
這是何處?
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裴向雲有些惶恐地在腦海中回憶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個地方。
他尚未想明白,眼前忽地白光一閃,那片黑暗倏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
夜幕中飄著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裴向雲試探地向前走了兩步,卻忽地聽見有人在身後喊著自己。
“裴向雲……”
那人的聲音雖然好聽,可其中卻透著一股沙啞,像是大病未愈的人在說話一般。
他回過頭,看見身後人裹著一件大氅,面容憔悴蒼白,幾乎要與這天地間的雪色融為一體。
這是他的老師。
是了,眼下他叛逃烏斯,將老師囚禁在府中。今日是臘月二十九,是自己與老師第一次出門。
裴向雲後知後覺拾起來這碎片似的回憶,混沌地以為這便是現實,連忙上前兩步,自然而然道:“師父,你不舒服嗎?”
那人搖搖頭,聲音卻很輕柔:“回去吧,太累了。”
他依言帶著那人循著記憶回到一處後院,卻聽老師繼續道:“你眼下還練著槍嗎?去取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