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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宏才恍然大悟,將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江懿瞅著那黑白兩色棋子的走向,看不出對面白子的破綻,知道自己怕是要輸了。
他有些遺憾地輕嘆一聲,捏著枚黑子輕輕叩在棋盤邊緣,琢磨了半晌後道:“穆縣令可還存著當年簽訂望凌之盟時的卷宗?”
穆宏才細細想了一會兒後道:“應當是有的,大人需要嗎?要的話我差人去找出來。”
江懿頷首,眯著眼將手裡捏了半天的黑子隨意落了下去。
其實有件事他沒和穆宏才說。
前幾日自己整理假縣令的文書時,發現其中有一封信函,上面簡短地寫了一行字,意思大抵是在城登縣遇見了一個與大燕丞相樣貌非常相像的人。
回信之人似乎是用左手寫字,墨漬被袖子抹得糊了半頁紙,勉強能看得出來寫的是什麼。
幕後之人要他利用好那容貌相似的人,如果拉攏不成,便可以考慮狸貓換太子,把丞相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掉。
當真是好大膽子。
怪不得前些日子江書辭帶人去縣令府鬧事沒被抓,而江懿到城登縣的前一天便被人敲暈了綁去山洞之中。
真敢想……
江懿都不得不佩服這幫人的腦子與膽量。
穆宏才又往棋盤上落了一子,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他聽說這位丞相十分有才華,於是將人請來手談一局討人歡心也算是好的,只是……
沒料到丞相大人似乎並不是很精通棋術。
江懿輕嘆一聲,覺得有些頭疼,正要投子認輸,房門卻被人敲響了。
敲門的人將門推開,恭恭敬敬道:“師父,穆大人。”
穆宏才抬眸,發現是那個跟在江懿身邊的少年,連忙起身:“受不得,受不得這一聲大人。”
裴向雲向他行了一禮,目光落在背對著讓自己坐著的人身上,看見那人修長的手指正擺弄著一枚黑子。
黑子襯得他的皮膚更顯瓷白,裴向雲咽了口唾沫,輕聲道:“穆大人是在與師父手談嗎?”
穆宏才笑了下:“閒來無事,隨便下下。”
裴向雲站在江懿身後半晌,碰了碰那人,小聲道:“師父……”
江懿「嗯」了一聲,意思自己在聽。
“立二拆三……”裴向雲又壓了壓聲音,“聽我的……”
穆宏才幹咳了兩聲:“裴小兄弟,觀棋不語真君子。”
裴向雲抬眸,眼中難得多了幾分笑意:“方才穆大人說是隨便下的。”
他剛剛進門瞥了一眼棋局,便知道自家老師又開始亂下一氣了。
上輩子江懿死後,裴向雲將關於他的一切都燒了,燒完又開始後悔,卻再也沒什麼能思念那人的東西。
陪在身邊的老奴見他實在可憐,便提議說王爺可以試著做些那人願意做的事,如此說不定能想起與那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裴向雲聽後便開始鑽研棋譜。他想著老師最不善棋術,若自己學會了,等老師回來還可以陪他下下棋。
可死去的人要怎麼回來呢?
“這位小兄弟看著器宇軒昂,應當不是一般人……”穆宏才道,“下官可否問江大人,他是何人?”
江懿瞥了裴向雲一眼,垂眸道:“是我學生。”
穆宏才恍然:“怪不得,當真英雄出少年。”
裴向雲原本以為他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眼下倒是有些受寵若驚:“與老師相比差了很多,平日沒少挨老師的責罰,我不太成器的。”
“那是江大人對你要求嚴格。”
穆宏才卯足了勁要拍一拍這馬屁:“都說愛之深責之切,江大人對你越是責罰,便說明對你的期望越高。”
裴向雲從未想到過這一層:“真的嗎?”
江懿眯起眼,將手中黑子丟進棋簍里,發出「啪嗒」一聲輕響:“你來到底是做什麼的?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裴向雲連忙道,“車夫和馬車都等在門外。”
江懿拂袖起身:“多謝穆縣令這幾日的款待,往後若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請儘快與隴州州牧或是我聯繫。”
穆宏才將兩人一路送到了門外,便看見了一些候在門口等著的平民百姓。
他們住了十天,足以這些人將事實誇張成七八種版本傳播出去。
於是在平民百姓的眼裡,眼前這年輕男子是大燕的丞相,將圖謀不軌混入城登縣的人繩之以法。而後面那少年則將他們唯一私塾的夫子救了出來,是大善人。
江懿走得很快,先一步登上了馬車,而跟在他身後的裴向雲卻被鄉親們堵在了馬車下,懷中被塞了各種東西。
有今早剛烙的燒餅,有母雞下的蛋,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瓜果蔬菜。
裴向雲懷裡滿得抱不住,不知為何這些鄉親們為何如此熱情,滿頭大汗道:“不,不必,我……”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人聲之中。
鄉親們七嘴八舌地喊他「大英雄」「青天大老爺」,眼中滿是敬仰。
這是裴向雲第一次從旁人眼中看見這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