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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瞥了他一眼:“坐啊……”
“今天除夕,沒那麼多規矩……”將軍夫人解圍道,“但這位是……”
江懿還未說話,張素便在他娘親身邊道:“是我的師弟。”
將軍夫人微微揚起眉:“那這更沒什麼可拘束的,大家今兒來都是為了熱鬧,怎的還往外頭躲去了?”
狼崽子身上暖爐一樣熱著,似乎在外頭凍了那麼久都沒讓他著涼。
江懿不著痕跡地往離裴向雲遠一些的地方挪了挪,還未說話,便聽陸繹風先開了口:“來來來,本王先敬大家一杯。”
裴向雲懵懵懂懂地也端起杯子,陸繹風和他碰了碰杯,率先將那杯酒直接幹了。
倒是豪邁……
裴向雲第一次與這麼多人同桌喝酒,也跟著將杯中的酒悉數喝了個乾淨。
那酒入口時綿香醇厚,並未有太多感覺,可順著喉管滑下去時後勁才翻湧了上來,倏地燒得他雙頰發燙。
裴向雲沒喝過這樣的酒,嗆得咳嗽了起來。
江懿眸中掠過一道無可奈何,順手在裴向雲背上拍了拍,意思意思給他順了氣。
但不知為何那狼崽子上一刻還在咳嗽,下一刻便渾身僵硬成塊板子,臉漲得通紅。
江懿有些怪異地又看了他一眼。
本來腦袋就不靈光,是喝個酒給喝傻了麼?
罪魁禍首陸繹風不知身邊人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實則暗流洶湧,仗著自己皇子的身份開始挨個兒給桌上人敬酒。
他不敬女眷,不敬小孩,也不太敢敬前帝師,只逮著江懿和另外幾人欺負。
江懿被他灌了三杯,覺得下午原本就不太靈光的頭腦更混沌了。
他莫名想起上次在隴西帳中與密東王子喝的那次酒,似乎自己最後也不省人事,再一睜眼便發現不知何時回到了營帳之中。
是誰將自己送回去的?
江懿輕輕「嘖」了一聲,看著陸繹風花蝴蝶似的敬完這個敬那個,心說在宮裡都給人關出毛病了。
本來按照宮裡的規矩,今晚陸繹風應當是去陪著洪文帝守歲的。
但洪文帝十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又沒那個和兄弟姐妹爭寵的愛好,乾脆自己從宮裡溜出來找找樂子。
江懿拒了陸繹風敬過來的第五杯酒,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
他爹已經先行一步下了桌,被下人扶回房中。將軍夫人帶著張素去後院消食,桌上只剩了幾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進士出身的身形搖搖欲墜,甚至連椅子都要坐不穩,嘴裡念叨著什麼之乎者也一類聽不懂的話,頭一點一點地要磕在桌上。而那個習武的早已從椅子上滑了下去,抱著桌腿不放。
另外幾個則苦著臉躲陸繹風的酒,嘴裡還念叨著十五皇子海量,屬實是一個口不對心。
江懿看著這兵荒馬亂的一桌人,輕輕笑了下。
他似乎許久未曾這樣放鬆過了。
從重生到現在,自己無時無刻不殫精竭慮,大半是用上輩子的經驗教訓規避掉了很多彎路與誤區,而另一小半則是防著裴向雲反水。
像眼下這樣與三兩親朋坐著聊天喝酒,倒是能將自己從如履薄冰的膽戰心驚中稍微解脫出來一會兒。
江懿輕嘆一聲,不知是先前的風寒所致,還是方才喝的確實有些多了,熱浪一陣陣地撲面而來,灼燒得臉頰發燙。
李佑川與其他小廝用過晚膳,見主人家喝得差不多了,這才進了膳廳收拾殘局,將那幾個喝大了的青年才俊悉數扶進客房中歇息。
裴向雲雖然也被陸繹風灌了酒,但或許因為有一半烏斯血統,確實比漢人要能喝一些,如今臉上不過只漲得有些紅,倒也不像其他幾人一樣出了洋相。
他給江懿倒了杯茶,低聲道:“師父,我扶你回去吧。”
江懿「嗯」了一聲,將那杯權當醒酒的茶喝了,撐著桌子慢慢站起身,眼前恍惚了下,險些被橫在地上的一把椅子絆倒。
裴向雲手疾眼快地攙住他:“師父小心。”
江懿擰著眉,要將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下去:“不用扶著我,我自己能走。”
他微涼的指尖按在裴向雲手背上,卻因為醉了酒用不上力氣,只能在裴向雲的指縫間摩挲著。
裴向雲舔了舔唇,低聲道:“師父,別逞強了。”
江懿似乎發現自己真的沒辦法將裴向雲的手掰開,只能任由他扶著自己,慢慢向廂房而去。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江懿忽地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你手放在哪?”
裴向雲方才悄悄移到他腰間的手緊了下,低聲道:“學生怕師父摔著。”
“摔不著……”
江懿悶咳了兩聲:“鬆手……”
裴向雲今夜卻執拗得很,膽子大了很多,枉顧了他的不悅,依舊將手搭在他的腰際。
江懿蹙眉,臉色剛冷下來,便聽那逆徒道:“師父不問我先前坐在門外幹什麼嗎?”
他這麼一說,江懿才想起來先前裴向雲那會兒反常的舉措,下意識道:“在幹什麼?”
“學生今日去了洪清寺……”裴向雲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布包,上面用金線繡了個「福」字,“給……師父求了枚福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