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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後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算了,死都死了,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小廝看著他面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卻覺得他心裡應該難過得很。
畢竟那雙方才和裴向雲說話時沒有半分波動的眸子似乎有光亮在閃動。
他忽地也有些心痛,下意識地湊了過去,低聲道:“對不起,剛剛我……”
“你道歉做什麼?”江懿道,“我本來就是罪人,你罵得很好。”
“我……”
江懿忽地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目光中多了幾分迷茫:“若他還活著,應當真的和你很像。”
小廝垂下眼,喉頭滾動了下,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他的眼神不敢亂瞟,支吾道:“我……”
一句話剛說了第一個字,便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小廝哆嗦了一下,連忙拉開和江懿的距離,慢慢回頭,就看見將輕鎧換下的裴向雲正站在不遠處。
裴向雲只覺得自己腦中那根早已繃緊的弦隱隱有要斷的架勢。
自從今日見了江懿後,自己便沒得老師一個笑臉,甚至一句溫柔的話,可現下他居然對一個小廝如此溫柔。
說不清是嫉恨還是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徑直拽著小廝的衣領狠狠一拽。
那小廝在本就濕滑的石塊上打了幾個滾,頭磕到了石頭的尖角,疼得悶哼了一聲。
江懿頭疼地嘆息一聲,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
裴向雲陰著臉瞪了小廝半晌,額上青筋暴起,怒得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滾!”
小廝從善如流,立刻起身滾了。
江懿聽著身後的動靜,知道今日的事不會如此善了,剛想到這兒,肩上便覆上一雙手。
那雙手的手心雖然粗糙,卻很熾熱,輕輕摩挲著他的肩,連帶著肩上陳年的傷疤也跟著活了過來,一路酸痛進骨頭縫裡。
作者有話說:
狗子:酸死了
第6章
江懿猛地一掙,躲開身後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滾……”
裴向雲眸色一沉,心中驀地發狠,一雙手鐵鉗似的緊緊掐住江懿稍顯單薄的肩,直到人痛呼一聲後才醒過神來,被燙著似的後退了幾步。
他有些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好像沒弄明白自己剛剛為何情緒會起伏得如此厲害,甚至險些不受自己控制地傷了江懿。
江懿回過身看向他,唇角牽出一個譏諷的弧度:“終於忍不住想殺了我嗎?”
裴向雲勉強平復下心緒,有些痛苦地蹙眉:“師父,我難受。”
“你難受?”
江懿冷笑一聲:“你是烏斯的將軍,新帝國的功臣,還將我俘來做階下囚,有什麼可難受的?”
不是的……
自從幫烏斯打仗開始,那種陌生的暴虐感就悄悄地出現了。
剛開始還只是心浮氣躁,但存在感卻愈發強烈起來,久而久之讓他每時每刻都想殺人,面對江懿的挑釁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對待,兩人重逢的短短几個時辰中,甚至已經生出三四次將眼前人凌虐致死的危險想法了。
似乎只有鮮血噴濺的樣子才能勉強安撫無處尋跡的狂躁,饒是裴向雲再如何遲鈍,也察覺出其中的蹊蹺。
但這種感覺他又無處去說,只能默默忍著,直到這種煩躁像之前無數次那樣自己消失為止。
裴向雲定了定神,輕聲道:“師父,要我幫忙嗎?”
江懿正看著他越來越可怖的臉色,猝不及防聽見這麼一句話後愣了下:“你說什麼?”
裴向雲卻不再多說,手上用力,將他徑直制在身前,低聲道:“從前師父與我都是如此親密的,為什麼現在生分了?你到底在生我的什麼氣?”
這處宅邸的原主人附庸風雅,又或許因為燕都多雨,圍著這處湯池修了個富麗堂皇的屋子。似乎為了討裴向雲歡心,侍衛還特意將屋中留下的香薰點了。
香薰和土腥血腥混在一起,順著湯池的熱氣向上蒸騰,在半空處糾纏作一團,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堵著人的口鼻,憋悶感令人作嘔。
江懿被裴向雲牢牢地制在身前,只覺得扣在自己身上的手力氣大得很,像兩把鐵鉗一樣。
他驀地有些心驚,在一心求死的執著中生出幾分疑惑——
這狼崽子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
就算是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不比幾年前,但至少對上那些烏斯士兵還是有一戰之力,倒也不至於被裴向雲控制得動也不能動。
“鬆手……”江懿低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裴向雲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堅實的臂膀將他箍在懷中,幾縷髮絲從束髮的緞帶中垂了下來,聲音有些低啞:“我們從前都是這樣的,你忘了嗎?”
江懿的手臂緊繃著,手背上露出淡青色的血管,原本正準備掙脫他的桎梏,聽見這句話後動作忽地頓了下。
似乎……他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前幾年一同在隴西吃沙子的時候,眼前這讓他恨之入骨的人也曾占過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甚至逾越了尋常的師生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