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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也並非沒有過皇親國戚意外死亡。只是這些達官顯貴們似乎很排斥仵作剖屍驗屍,從來都只讓他草草走流程檢查完,而後直接下葬了事。
“十五皇子那邊我去問他……”江懿低聲道,“除了這些呢?現下還能看出別的嗎?”
仵作有些為難地嘆息一聲:“恕下官無能,實在是看不出再多的東西了。”
江懿放在桌沿的手微微收緊:“麻煩你了。”
仵作連忙向他行禮:“江大人說的什麼話,屬實折煞下官了。”
江懿沒空與他掰扯這些虛的禮節,轉身與郭祿道:“你可知道前天晚上元夕大宴的節目時刻安排?”
郭祿愣了下:“什麼節目時刻安排?”
“就是那些歌舞演出的時刻……”江懿蹙眉,“那些刺客是何時來殿中表演的?”
若按照仵作所言,梅晏然是在戌時左右遇害的,那隻要證明裴向雲在戌時仍處於清平殿中,他身上的嫌疑便不攻自破了。
郭祿顯然不知道他要那節目時刻有什麼用,但仍幫著聯繫了禮部的同僚詢問此事,得到的消息是那琵琶舞姬登台的時刻恰好是戌時。
也就是說在梅晏然遇害的這段時間裡,裴向雲一直與自己待在清平殿中,甚至還去保護了洪文帝免於成為刺客的刀下亡魂。
江懿心中壓著的陰霾鬆了幾分,不著痕跡地輕嘆了一聲。
仵作將方才的驗屍結果寫在了一張紙上,由江懿帶去給洪文帝交差。
郭祿全程只幫著跑了個腿,眼下有些心虛地跟在江懿身邊,小聲道:“江大人,以下官連年辦案的見解,您的學生恐怕是被人栽贓陷害了。”
江懿前一晚沒睡,眼下頭疼得很,連帶著眼眶也一同發澀發脹,聽了他這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寬慰話,扯著唇角勉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借郭侍郎吉言。”
郭祿舔了舔唇,膽子大了許多:“下官那晚上實在是嚇壞了,但看江大人的學生傲骨錚錚,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君子,當真是學生隨了老師……”
江懿在丹鳳門前停下,客氣地與郭祿行了個禮:“郭侍郎還有其他的事嗎?”
郭祿愣了下,搖搖頭。
“那本官就暫行離開了……”江懿柔聲道,“今日多虧郭侍郎幫忙,改日本官必親自上門答謝。”
郭祿連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還鬧了個紅臉,而後看著那人衣袂飄然地向遠處而去。
可江懿去面見洪文帝的過程卻並不順利。
今日當班的太監不是上次那小黃門,而是大內總管福玉澤。
福玉澤一身藍灰色的袍子,上面繡了金絲雲紋,十分雍容富貴。
手中一柄拂塵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手臂,懶洋洋地看向江懿,明擺著沒將他太放在眼中。
前朝不是沒有過權宦當道致使亡國的例子。洪文帝也並不想受宦官擺布在,只是福玉澤自十三歲進宮起便是先帝的貼身內侍。
如今天子換了也並未動搖他在宮中的地位,反而因為知道許多深宮秘辛,人脈甚廣,尋常官員都要敬他幾分。
江懿看見他便面色一沉,卻仍依著規矩與他問了好。
“咱家今日瞧著江大人這臉色,倒是不如前幾日好了……”福玉澤一雙小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來打量去,端的是不懷好意,“江大人這是急著做什麼呢,連休息都不好好休息了?咱家覺著像江大人這樣的棟樑之材可千萬不能把身子累垮了,若是累垮了,那往後朝中可不得了啊。”
他這字字句句聽上去是在恭維人,卻透著好一股陰陽怪氣的意味。
江懿本就心情頗差,如今被人這樣擋在門外陰陽怪氣了一番,眸中隱隱有波濤翻湧,面上卻仍是客氣:“多謝福公公掛念,本官身體還算康健,再為大燕辛勞個十年二十年也不是問題,至於福公公您……”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今日著了盛裝,是要去何處?”
“宣貴妃娘娘今兒心情好,喊咱家陪她一同去華芳園賞梅捉雀兒……”福玉澤皮笑肉不笑,“江大人若有閒心,與咱家一起去可好?”
江懿愈發笑得溫文爾雅:“本官今日有要事面見聖上,就不去打攪公公與貴妃娘娘了,只是有感而發,想起《詩經》中的一句,與福公公今日這番出遊打算很是妥帖。”
福玉澤沒讀過書,卻偏生願意裝作十分有文化的樣子,高深莫測地抬了抬他那圓潤的下巴頦:“什麼詩?”
“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顏之厚矣。”
江懿說完後傾了傾身子:“若福公公沒別的事,可否讓本官過去?”
福玉澤疑惑地擰起眉,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仔細咂摸了片刻也沒明白這句拗口的詩是什麼意思,問他身邊的人道:“你讀過書,你說說他方才什麼意思?”
那小太監淨身前確乎是個上過私塾的,這會兒面露難色:“這,這……”
福玉澤看著他吞/吐不言的樣子,覺得有些不對勁,垮下一張臉來:“你且說著,咱家不怪你。”
小太監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才囁嚅道:“那句詩說您講大話,不出力,只會溜須拍馬,巧言令色,厚……厚顏無恥,卑鄙無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