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江懿平穩了呼吸,對著他的臉便啐了一口:“混帳東西。”
裴向雲面不改色地垂下眼,低聲道:“師父若是想來看關將軍,只需和我說一下就好了,何必興師動眾,如此勞煩別人?”
江懿面色一變,掙扎著便要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你知道什麼?”
“可師父實在冤枉學生了……”裴向雲的眸中露出一絲委屈,像中了箭的野狼裝作溫馴的樣子討好獵人,“關將軍被捕,學生根本不知情。師父若是有氣,倒也不必對著我撒。”
江懿幾乎要被他氣笑了。
自己是為這個恨他嗎?
到現在裴向雲居然還不明白他到底在恨什麼。
男人的胸膛滾燙而熾熱,燙得江懿心驚肉跳,口鼻間悉數是他的氣息,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你放開我。”
“若是我再放開,師父又要逃走了。”
裴向雲的聲音微低,似乎十分不滿:“給師父的吃穿用度從未苛刻過,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鬧什麼?”
江懿也不掙扎了,對他露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
裴向雲許久沒見老師這樣對自己笑過了。
自打師生二人見面,不是冷嘲熱諷,便是如現在般的兵刃相接,一時間裴向雲多了幾分惶恐,不言不語地看著他。
“我教了你六年,你帶著隴西的情報投靠烏斯,現下又將我囚在屋裡……”江懿說,“你學得很好啊。”
裴向雲抱著他向府邸的方向慢慢走去,聽見這話時遲疑片刻,明白過來應該是江懿在罵自己。
能聽出來嘲諷了。
江懿暗嘆一口氣,帶著幾分不甘與渴盼地回望身後的路。
明明還差一點就能自由了,卻仍是被這狼崽子嗅到了氣味,叼了回去。
“裴向雲……”他輕聲說,“你可曾真的存有幾分善意?”
裴向雲垂下眼:“學生只對師父存有善意,旁人無所謂。”
他只需顧好老師就可以了,其他人也並不重要。
這一路上少不了人好奇看過來,可一瞥見是裴向雲,頓時作鳥獸散,誰也不敢觸他霉頭。
一些閒散的竊竊私語順著風被吹到江懿耳中。
他不出所料地聽見了那些關於自己身份的議論,有鄙夷也有好奇,甚至不乏帶著遐想的曖昧語句,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文人大多都臉皮很薄,如今被人當面揣測自己與裴向雲的關係,他渾身都不對勁,恨不能就地自盡。
但裴向雲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府邸的烏斯侍衛早已齊齊跪了一地,似乎在為沒看好江懿而謝罪。
裴向雲抱著江懿進屋,溫聲道:“師父,你是從哪出去的?”
江懿蹙眉不語,身形踉蹌了一下。
裴向雲要來扶他,卻被人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手背上。
清脆的巴掌聲在一片安靜的府邸中格外刺耳。
那些侍衛將頭垂得更低,生怕碰了釘子的主帥看自己不順眼殺了。
裴向雲面上的神情一滯,自顧自繼續道:“哪怕是我,也從未發現這處府邸還有暗門。所以我將人帶來了,我們當面聊聊,他為何要把你放出去。”
他的聲音中多了些恨與報復的快感,聽得江懿心中一驚,剛回過頭,便看見兩個全副武裝的烏斯士兵壓著一個人進了屋。
那人被粗/暴地五花大綁起來,嘴裡塞了塊布頭,半邊臉都腫了,看見江懿時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卻挨了那士兵一腳。
是阿年……
原本白淨的少年現下臉上青紫交加,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似乎很疼。
江懿面色發白,猛地抬頭看向裴向云:“你什麼意思?”
阿年口中的布塊被人拽了出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聲音尖銳而絕望:“洋狗子!洋賊!你不得好死!”
裴向雲微微揚了揚下巴。
那個押著阿年的烏斯士兵心領神會,伸手捏著阿年的下巴往下一拽。
少年痛苦得自胸腔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雙目猩紅,死死地看著裴向雲。
可偏偏當事人的情緒卻沒有半分波動,似乎只是做了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決定,而非將一個人的下頜活生生卸了。
“師父,現在你能告訴我了嗎?”裴向雲輕撫著手上的扳指,語氣像是在聊家常一樣輕鬆,“誰幫你逃走的?你是從何處逃走的?”
江懿的面色慘白,沉默半晌後才低聲道:“把他放了。”
“把他放了?”
裴向雲瞥了眼倒在地上顫抖的阿年,眸中儼然閃過一道嫉恨:“師父,你在為他求情嗎?”
站在阿年身後的烏斯士兵聞言抬腳,狠狠地踩上阿年的手。
江懿微微闔眼,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眼前的一切讓他不得不回想起被俘烏斯時受的嚴刑拷打。
只不過被折磨的人換成了現在這個無辜的少年。
“裴向雲,夠了。”
江懿動了動唇,艱難道:“和他沒有關係,你放了他。”
裴向雲眉頭動了下,手倏地攥緊了椅子的扶手,幾乎要將它生生捏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