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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雲沒什麼文化,用詞貧瘠,一時間說不出個因為所以然來。
“就知道你在騙我……”江懿輕聲道,“不誠心……”
裴向雲咬著唇:“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他憋了很多話在心裡,卻礙著面子不願說出口,只能小聲道:“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只是那人是你特意尋來為我治病的,我說不好,是不是顯得十分不識好歹?
江懿沒繼續說話,一時間房中只剩下他時不時翻過紙卷的「沙沙」聲。
裴向雲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有些抓耳撓腮地靠坐在床上,借著額前垂下的髮絲做掩護,時不時地偷看那人一眼,而後又飛速地低下頭去。
似乎是春天來了,連帶著吹進窗中的風都變得暖和了起來,帶著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撩撥在人的鼻前。
窗外時不時響起孩童打鬧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些因為戰亂被迫離開家園的人又回到了這片故土。
“今天是上巳節。”
江懿忽然輕聲道:“我記得先前與你講過漢人的上巳節是什麼節日。”
裴向雲在心中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
他將手中書卷合上,抬眸看著裴向云:“不會又沒認真聽我說話吧?”
“沒有的。”
裴向雲腦袋裡確實不願意裝知識,但若是江懿教的,他無論如何也應該是記得的。
“上巳節是……踏青交遊的節日嗎?”
裴向雲有些不確定,說完後帶著幾分猶疑地看向老師。
“對……”
江懿慢條斯理道:“在這一天,人們會去踏青賞花,是少有夜不閉市的日子。”
裴向雲輕輕「哦」了一聲,不知他與自己說這些做什麼。
“方才大夫不是說讓你適時出門走走麼?”
江懿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晚上等我忙完了,說不準能帶你出去轉轉。”
裴向雲雙眼驟然亮了:“真的嗎?”
就好像一個餓久了的人忽地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了腦袋,讓他對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有些無所適從。
“或許吧……”
讓驢拉磨還得在前頭吊根胡蘿蔔呢,更何況裴向雲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
裴向雲不知自己在老師心中被類比做那拉磨的驢,急切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出門?”
“再說吧。”
江懿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又將大夫叮囑要吃的藥分出來兩丸遞給他:“若是我的事沒處理完便不出去了,你別抱太大希望。”
前些日子裴向雲吃藥還是很不情願的。
這狼崽子不知何時也跟他一樣有了嗜甜的習慣,看著那藥丸子便開始愁眉苦臉,雖然也聽話地吃了,但動作總是不情不願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裴向雲重活回來後整個人比先前生動了許多。
從前他也會偽裝成這幅人畜無害的樣子,但總覺得比正常人多了幾分僵硬,鮮少有如今對事物這般分明的喜好或憎惡。
原先的偶人慢慢將身上的漆彩剝落,露出下面那個鮮活靈動的人來。
而眼前的人與記憶中上輩子那人愈發不像了,從裡到外變了個人一樣。
一隻手忽地伸到他面前,江懿愣了下,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下,卻快不過裴向雲的動作。
這逆徒將手從他眼前拿開,眉眼間淺淺帶著笑,將手掌攤開,柔聲道:“有柳絮落在你發梢了。”
江懿垂眸,果真看見一團飛絮躺在他掌心中,繼而隨著下一刻屋外吹來的春風又不知飛去了何處。
“嗯……”
他避開狼崽子的目光,低聲交代了句讓他好好在房中休息,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離開了榻前。
——
渝州城變的事隔了三天才傳到燕都天子的耳中,而天子慰問三軍將士的摺子又過了五天才送來渝州。
那封摺子應當是洪文帝親手寫的,只是字跡潦草而凌亂,撇捺不穩,甚至有墨汁濺在了紙上,似乎執筆人的手並不穩健。
江懿讀了那封摺子,面上辨不清喜怒,只讓人將摺子交付於張戎,讓將士們知曉洪文帝一片心意。
宋辰評價道:“看聖上這字跡潦草,怕是已然病入骨髓,連筆都握不穩了。”
江懿「嗯」了一聲:“你倒是會看。”
“那自然……”宋辰道,“我好歹也是個讀書人,若字跡有問題也看不出來,那我還如何在這墨客圈子中混下去?”
江懿原本想問他所謂的「墨客圈子」是否是一堆如他般寫桃色文章的人,忍了忍到底還是沒那個臉皮問出口。
“如此看來聖上確實是生病了……”他道,“我還以為只是坊間傳聞,沒料到居然是真的。依著那幫酸儒的尿性,那宣貴妃剛進了宮聖上便病了,這不得狠狠參一筆?眼下怎么半分動靜都沒有?”
江懿研墨的動作頓了下:“背後儘量別議論這些。”
也就是聽的人是他,若換個人聽宋辰說這些,怕是早就悄悄記下當做拿捏他的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