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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急促地喘息了一會兒,動了動唇,聲音很虛弱:“你真的要氣死我。”
裴向雲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反駁道:“可為何漢人皇帝能娶男子做皇后,我卻不能用這樣的方式與師父一直在一起?”
“你想清楚,我曾是你的老師……”江懿悶咳了幾聲,“你要世人怎麼看我,怎麼看你?”
裴向雲輕笑一聲:“我又不在乎世人怎麼看我。”
“我在乎……”
江懿牽了牽唇角,露出一個有些淒涼的笑,用盡力氣將手抽了出來:“你先前背叛投敵已足以讓我被戳著脊梁骨罵到死,現在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對嗎?”
“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裴向雲似乎也急了:“我和你說過,我也試著去過沒有你的日子,但是我做不到。我們一起過了六年啊師父,你為何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你根本不是想要我留在你身邊,你就是想找個藉口麻痹自己。”
江懿的臉上瀰漫起一陣不健康的潮紅,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你覺得其實你也沒做錯什麼,幫自己的民族打仗有什麼錯,對不對?就算所有人都在說你的屠夫,是瘋子,但你想我肯定不會和他們一樣,無論如何都會原諒你,對不對?”
裴向雲的眼中似有迷茫,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裴向雲,你要知道……”江懿的聲音很輕,卻如千鈞重一般落在他心上,“不是所有的錯都是可以別原諒的,你就算下了地獄,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我覺得你噁心。”
他說完,窒息般地有些頭暈目眩,只能微微闔眼,靠聲音判斷身側人的反應。
裴向雲的呼吸越來越重。
自己方才的話似乎踩到了狼崽子的尾巴,依著他的脾氣若是換個說話的人,怕是腦袋已經和脖子分家了。
但說這些話的人是江懿,裴向雲只能忍著。
江懿忽然有種報復成功的快感,似乎只要裴向雲難受,自己身上所受的苦難和背負的罪孽便能清上幾分。
裴向雲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師父,我不想你死,也不想皇兄瞞著我來害你,我能想到保全你的方法就是在身邊給你一個名分。你原諒我的任性,答應我好不好?”
江懿覺得他們之間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昔日跟在自己身後,雙眸澄澈的少年早就隨著隴西的風沙死去。
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惡鬼,是能反咬自己一口的野狼。
無論如何,裴向雲都不再是那個連自己都險些動了情的好學生。
“不好,你想都別想……”江懿說,“但凡你還有點良知,就根本做不出這樣欺師滅祖的事來。”
屋裡一時間變得很靜,靜到能聽見外面風吹過樹冠發出的「嘎吱」聲。
又起風了……
眼下確乎是入了臘月,再過沒多久便要到新的一年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江懿便在顛沛流離,哪想不過短短百日的光景,腳下的土地都要易主了。
當真是物是人非。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自己胸腔中苟延殘喘般的心跳聲,覺得有些冷,於是艱難地動了動手腳,向錦被中瑟縮了幾分。
良久,裴向雲才低聲道:“師父,關雁歸要被處死了。”
江懿「嗯」了一聲:“這不也是你最願意看見的嗎?我還沒來得及和你算帳,你倒是先提起這事了。”
“師父要與我算什麼帳?”裴向雲說,“學生雖然一直不喜歡他,可也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來。我與他無冤無仇,自然也不會私下報復。”
“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
江懿不怒反笑:“你背信棄義的事做的還算少嗎?”
“那是因為——”
裴向雲話說了一半又閉了嘴,蹙著眉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神色似乎有些扭曲。
江懿只當是他給自己的背叛找藉口,發現兩人的談話又避無可避地繞回了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於是失望地側過臉去:“我不想和你繼續說下去了。”
“皇兄那日只是隨口一說要清剿舊朝餘黨,但新年又是登基大典,依照慣例要大赦天下,倘若能把刑期再拖半個月,他未嘗不能活下去……”
裴向雲說,“我知道你今天去看他了,也知道你不想他死,但你現在沒辦法把他救出去。”
“所以呢?”江懿反問,“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師父,那是我的皇兄。”
裴向雲坐在他身邊,一雙眼沉沉地看著他:“別人說話或許沒用,但若是我為關雁歸說話,皇兄或許真的會考慮讓他晚點死,活到大赦天下那天。”
“我憑什麼信你?”
江懿掩著唇咳嗽道:“既然你說你皇兄能聽進你的話,我怎麼就不能認為正是因為你在皇兄身側獻計,讓他將舊朝餘孽除掉?”
裴向雲一時語塞,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處給自己找補。
他愣了一會兒,語氣有些僵硬:“學生從未在皇兄面前說過關將軍半分不好,師父若是不信,那學生也沒辦法。可這是現在唯一一個救關將軍的辦法,師父不願意試一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