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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一鞭子抽下去,老馬嘶鳴一聲,在大雪紛飛中向江府而去。
裴向雲抬眸,仔細將老師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發現他受了皮外傷時才鬆了口氣。
“裴向雲,最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江懿凍得發青的手指攏著大氅,“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你方才……”
“你又不是不能走路?”
裴向雲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那一捧邪火,任由將他殘存的理智侵蝕殆盡。
他一把將江懿的手拽過來,生怕他跑了似的扣住他的手腕,聲音低啞,透著森森的寒意:“如果我不來,你要跪到什麼時候?你倒是能走,但你想走嗎?”
江懿撞上他那雙依舊赤紅得像是要滴血的眸子,只覺得狼崽子掌心的跳動的血管著了火一樣舔舐著自己的手背。
“江懿……”
裴向雲終於被怒火與那不敢言說的執念逼到瘋魔,眼前掠過鬼影憧憧,恨不能將眼前的人拆吃入腹,如此才能不讓他一直被這樣患得患失折磨得幾欲癲狂。
“江懿你告訴我,你到底在護著什麼?”
他大逆不道地直呼著老師的名姓,堪堪撕破了那層偽裝數年的皮囊,心底積藏多年的話昏了頭般脫口而出:“你上輩子寧可殉國也不願與我一起,這輩子你難道還看不清這腐朽的官僚與狗皇帝,還要傻到糟蹋自己也要護著他們嗎?”
“可我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又為何連一個好臉色都不願給我看?”
裴向雲說完,心上的邪火驀地熄了三分,恢復了些許理智,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好像說漏了嘴。
江懿原本在他手心中掙扎的動作頓了下,幾乎不可思議般地輕聲道:“你剛剛在說什麼?”
作者有話說:
狗子:你是親媽嗎?
帥氣鹿醬:嗯……怎麼不算呢?(扭捏)
報君黃金台上意 ◇
第105章
裴向雲攥著他手腕的手輕輕發抖,低聲道:“我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
江懿確實被凍得難受,甚至懶得開口罵他,只覺得有些好笑。
他唇角微翹,靜靜地看著自己這逆徒,直到裴向雲心虛著將扣著他的手慢慢鬆開。
“裴向雲,我累了。”
他輕聲道:“最後問你一遍,方才你說了什麼?”
“我沒……”
裴向雲下意識便要否認,可觸到他那雙眸子時卻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他無法形容江懿看著自己的目光,但卻實打實地被那浸了冷意的眼看得心臟不輕不重「咯噔」漏跳了半拍。
“你沒什麼?”江懿的聲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悲,“說啊,怎麼不說了?”
裴向雲咬著唇低下頭,心中十萬分後悔。
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卻仍抵不過一個「關心則亂」嗎?
分明老師現在對自己的態度緩和了太多,分明眼看著自己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卻為何在這個時候讓一切前功盡棄?
裴向雲恨不能抽方才那個衝動的自己兩巴掌,惴惴不安地看向江懿,卻發現那人的目光早已落在了車外的景物上,竟是沒看自己一眼。
他倒是想讓老師罵自己。
哪怕罵的再凶,打得再狠他也受得住,總好過眼下對自己這般漠然。
江懿表現得越平靜,他心裡越是沒底,惶惶低聲道:“師父,我方才說錯了話,抱歉。”
他低著頭,等了半天也未等來那人的回答,舔了舔唇:“師父,你責罰我吧,別……”
別不理我……
“我責罰你?”
江懿將目光收回來:“責罰你,生氣難受的是我,我不做賠本買賣。”
“那你……”
裴向雲更慌了,在顛簸的車廂中站起身,搖晃著身子似乎要坐去他身邊,卻聽那人輕聲道:“等車停了,你自己滾。”
他神色輕鬆,似乎說的只是詢問天氣如何一般的小事,卻驀地砸在裴向雲心口,砸得他耳畔嗡嗡作響。
裴向雲下意識地又要去抓他的手腕,卻被人揚手避開。
“別碰我……”江懿低聲道,“噁心……”
“師父,你別不要我。”
恍惚間,裴向雲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老師下葬時的那個雨天。
他麻木地跟在人群之後,嗩吶聲刺穿虛假得令人作嘔的哭喪,在他耳邊炸響。
他環視四周,這些人陌生得讓他驚懼,讓他從未如此想要再聽老師說說話。
於是那凶名遠揚的定西王跪在江懿棺槨前,拼命攔著專精喪儀的漢子,要他們先別將棺槨埋進土中。
他就是如此般瘋魔地跪著,與那棺槨中睡著的人低喃道——
“師父,你別不要我。”
馬車在江府前穩穩停下。江懿實在不想與他同處一室,猛地起身要離開,卻一陣頭暈目眩,險些踉蹌著摔倒。
裴向雲眼疾手快地在後面將他扶住,卻被人撥開了手。
“自己滾……”江懿輕聲道,“我沒力氣跟你生氣了。”
他說完便扶著車廂下去,慢慢走向了府邸的大門,留裴向雲一人在馬車邊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