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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長風緊緊閉上眼,心一橫。
這時親兵的呼聲傳來,他終於卸力般鬆了口氣。
得知謝慍吐了口血,體力不支暈倒了,不過轉瞬,謝留就策馬掉頭走了。
看來是虛驚一場。
孫長風在覺得這麼遠的距離,謝留應該聽不到他說什麼的時候,站在馬車外道:“放心,他不知道是你。”
孫長風嗓音堅定,有種寬厚的力量。
呆坐在裡頭,畏寒的人的後背已經悄悄汗濕了,胭脂解開披風,將剛才因為緊張而拉低的帽檐摘下,吐出一口濁氣,滿眼複雜的目光。
即便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剛才發生的事就足矣讓人膽戰心驚了。
很奇怪的是,她從來沒對人說過,她如今對謝留的想法,更沒提過要不要見他。
孫長風竟能替她把握住了,胭脂心神安定了片刻的同時,也就沒有覺得孫長風這麼做,是在阻止謝留與她相見。
很快車外又傳來異動聲響。
胭脂側耳傾聽,是謝留派來的親們隨從們,幫忙將馬車從土坑裡弄出來。
這回孫長風沒有再坐回車內,他與車夫一起駕車,到了謝留那,讓車在不遠處等著,然後獨身一人向謝留道謝。
謝慍因身體不適,已被人架上了馬,另有人在照顧他。
孫長風問:“這位小郎君還好嗎?山下有個赤腳大夫,常為村民醫治,將軍若不介意,小人可以代為引路。”
謝留是想操練謝慍讓他長個記性,但沒想他死,他抬頷示意。
孫長風反應很快,“讓小人去跟家姊說一聲,馬上就走。”
謝留沒有拒絕,目光看向半死不活的謝慍。
孫長風微微側頭,沒發現他有跟來的跡象,腳步越發加快了。
卻不知,謝留從他背過身去起,冷漠複雜的視線如影隨形,充滿了莫測的打量。
不遠處就有人煙,謝慍受的不是重傷,借個地方歇腳就是。
何必提到山腳大夫捨近求遠?儼然是種隱晦的驅趕方式。
不多會大部隊揚起陣陣塵煙,與山道上慢慢轉著軲轆的簡樸馬車直接分道揚鑣,越離越遠。
“回來了?”
方一進門,胭脂便對上院裡仿佛久候多時人的笑顏,只是見到是她,對方愣了愣。
視線繞道她身後,探頭探腦的,“怎麼回事,怎地只有你回來?”
胭脂肉眼可見瞿翠微的臉上,神情由雀躍變得失落。
她當初墜河先被孫長風所救,半路途中被偷溜下山的瞿翠微碰見。
雖不認識她,看在孫長風的面上,瞿翠微還幫著請了大夫,墊付了藥費。
不久外頭有搜尋她蹤跡的動靜,按照孫長風的說法,是不知對方是不是她的仇家,於是就將她轉移居住在這戶不大不小的宅院裡。
而這座私宅的主人更是另有其人,便是眼前的瞿山長的女兒,瞿翠微平常居住的地方。
她十歲以前都居住在書院中,但由於年歲漸長,書院內部年輕男子多,人員雖簡單。
不是怕對她名聲不好,而是怕女兒被人擾了清幽,瞿山長愛女如命,這才讓人修建了這麼個供她歇息的住處。
知曉這座宅子建成的來歷後,胭脂心裡不可說不羨慕。
當然,她羨慕的是瞿翠微的雙親健在,而不是單純羨慕她有人關懷寵愛。
與瞿翠微打了一段時日交道,胭脂漸漸摸清了這個比她還小一年歲的女郎的性子。
書卷氣重,該有的天真活潑還是有的,算不上心思簡單,喜歡對人說教,但總體上說是個心善的姑娘。
尤其在知道她對孫長風的心意之後,胭脂常常聽她念一些自己寫的酸詩,感動了瞿翠微自己,雞皮疙瘩麻了胭脂一半身子。
結果就是不敢光明正大地與人道明情思。
是個膽小鬼,胭脂捻了塊分好的糕點塞進瞿翠微的嘴裡,在她瞪大雙眼責怪她沒有禮數的時候道:“我下山逛逛,特意帶回來給你嘗嘗的嘛。怎麼,不好吃嗎?那你吐出來給我吧。”
胭脂的手伸到瞿翠微下巴處,做出一副準備接住的打算。
瞿翠微向來有些山長女兒的架子,可胭脂不是她的婢女,她的姿態舉止就很慵懶嬌俏,瞿翠微就是想吐也吐不出來。
而且有她這樣的女子這般討自己歡心,說是特意給她帶的就是說明她下山去了還惦記著她,這樣瞿翠微還暗暗有點莫名其妙的高興。
唯獨面上佯裝不情不願,輕哼著嚼了嚼糕點,咽進肚裡。
“你真討厭。”
瞿翠微道:“你瞞著我同孫長風下山,竟不帶上我,現在人哪去了也不說。”
胭脂想到路上的驚險一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瞞天過海瞞過了滿京都尋過她,聲勢浩大的謝留,就覺得滋味奇妙。
像得逞,像僥倖,又像暗自得意。
千方百計的人實則就在他眼皮底下,可惜,到底是有緣無分。
謝留沒發現她。
胭脂嘴角翹著,心情大好地拿出自個兒乾淨的香帕子,往瞿翠微嘴上擦了擦。
把收留了她,還每日念些酸詩來陪伴她的瞿翠微當阿妹一樣,“是我對不住你啦,不小心將你的長風兄弄丟了。”
瞿翠微驚訝:“什麼?你居然不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