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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誕生於世間時,身受敕命,是為庇佑一方天地的至高神龍。身具這樣的命格,就算輪迴百世轉生成人,也還是應龍。
但吞虹,偏偏不服宿命。他或許是這百世輪迴之中,最離經叛道的一個。
他隻身闖入魔域,踏著累累白骨登上魔尊之位;他剝離了應龍的血脈,為自己重新煉製了一副身軀;他與演道仙尊交手,滅殺了演道的許多分魂。
“我也曾如你一樣背負枷鎖。”吞虹語聲森冷,“但我最終醒悟過來,天下只需有我一個尊者,什麼狗屁應龍,什麼狗屁演道,只配被我踩在腳下,碾壓成泥!”
“結果就是,你只剩下一縷殘魂?”沐雪風說得毫不客氣。
“我為演道的仇敵,又拋棄了應龍命格,為天所棄,天欲亡我。不過,再給我一世機會,我就能斬破命運,絕不會再給宿命一絲可乘之機。”
吞虹望向沐雪風,掃視著他臉頰上爬滿的漆黑斑紋,以及在與九幽一戰中新添的,流血不止的傷處。
“你,太過孱弱了!”
“你會闖進魔域,吐納濁氣,急於提升修為,看來你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是如何弱小。”
“如今的你,不過一隻任人欺侮的蟲蟻。”
“將身體交予我,憑我的力量,我可以替你辦到你所有無法辦到的事情。”
“我會威懾宇內,成為天下至尊。”
孱弱……
第一次有人,像這般評價沐雪風。
只有金丹境界,確是遠遠不夠。
沐雪風冷冷道:“你已經死了,吞虹,還誇耀什麼大話?你能辦到的,我當然也能,何必假手於你?”
想讓自己交出身體,任由奪舍,怎麼可能!
“你踏入此殿的那一刻,便由不得你了。”吞虹縱聲長笑。
話已至此,圖窮匕見。
血池中的水激盪而起,結成猩紅血浪注入吞虹體內。他隱去了面貌,化為一道濃到極處的血色身影。
足以凍結心臟的殺意,接踵而至。
吞虹在百十年前已臻化神巔峰,因被天道所妒,濁氣爆體而亡。就算如今的他只餘一縷神魂,也不是沐雪風可以抵禦的。
身在隔絕外界的湖心境中,也無人可以出手相救,情勢危急到了極點。
到了這種關頭,沐雪風反而鎮靜下來。
“如你所說,我的氣運要強過你?”
他取出一隻瓷瓶,將所剩的全部含靈丹盡數倒入口中。
“天道助我!”沐雪風嗓音微啞沉聲道。
漆黑斑紋瘋狂遊動暴漲,瞬息間遍布了他的全身。蒼白的肌膚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皮膚被濁氣的洪流撐到纖薄幾近透明,只差極微弱的一絲,便要爆體而亡。劇烈的疼痛中,沐雪風身子踉蹌一下,坐了下來,合起雙眸。
他是在無比瘋狂地以命相搏。
原本沐雪風離金丹期大圓滿都還差些火候,被他用多顆含靈丹補足了最後的差距,靈氣不論清濁,不加挑選,飛快地汲入體內,周身氣旋呼嘯光華環繞,竟是要在此地,強行突破元嬰!
轟隆隆。
雖是湖心世界,卻也有雷劫將至。
“你——”饒是張狂一世的吞虹,都為此舉震驚。
一道道巨柱般的深紫雷霆劈下,如樹木延伸枝杈,電漿在血池上跳躍,大塊碎石從殿頂墜落。身為一道血影的吞虹,也無法在如此威勢的雷劫中置身事外。
他甚至發覺,自己的這縷殘魂,也在如同靈氣一般,被強行吸納入沐雪風的體內!
大殿的最中央,沐雪風盤膝而坐,衣衫片片碎裂,可見漆黑斑紋在他全身皮膚上如黑蛇狂亂遊走,傷口撕裂開來,復又癒合,周身的每塊皮膚上都流淌著細小的血流。四周的靈氣匯聚成無比凶暴的激流,灌入他的丹田,他仍不知饜足地吞吸一切。他的眉宇間藏匿著痛楚,浮現一種漠視塵寰的傲慢。
雷霆天威,不過如此。
七七四十九道劫雷,毫不停歇,持續不斷地降了下來。挾帶著寂滅生靈的死氣,與驚蟄始雷的生氣。雷劫自有兩面,是死路,也是生路。
他在與天賭命。
與吞虹賭氣運。
守在血湖外的三個妖族、兩個大魔,都眼睜睜看著湖面倒影之中,山搖地動,山頂宮闕似將坍塌。
不知過了多久,搖晃的水中倒影平靜下來,那座宮闕也恢復了原樣。
宮門再度敞開,一個聲音飄出了那扇黑洞洞的門。
“萬仞、灌海,還不來拜見本座?”
吞虹魔尊?
隔著整片血湖,萬仞與灌海遙遙對視了一眼。
魔尊大人能將一個金丹小子吞噬,他們毫不意外。
兩魔暫時未有動作,那聲音又催促道:“還不滾過來……拜見本座?”
話到半途,略頓了頓,顯出一絲無法掩飾的虛弱。
湖心宮殿中,一人站在血池裡,微微弓著身子,大口喘息著捂住心口。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在這人身上飛速變幻,時而是紅髮飛揚的吞虹,時而是黑髮黑眼的沐雪風。
僅僅對視一眼,就在悄無聲息中商量了什麼,萬仞、灌海均笑了:“魔尊大人勿怪,屬下這就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