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宋引章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連忙垂眸,卻發覺兩人的手雖然分開,但指尖仍然挨得極近,她連忙把目光移向別處。
宴席散後,蕭欽言正在大門外與一眾賓客道別。眾人言笑晏晏,雖然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無比虛偽,但經過多年的官場浸淫,在這樣的場合下,大家反而覺得更加得心應手。
蕭欽言笑著對柯政拱了拱手:“柯公,請恕蕭某不遠送了,此後山長水遠,您可要務必珍重。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千萬別一不小心著了風寒,讓官家和我們擔心啊。”
柯政連基本的客套都不屑,冷傲地說:“放心,老夫生平未做虧心事,上不懼鬼神,下不懼病疾。等到官家清醒過來,不再為奸臣所媚,早日遠妖后、立太子,老夫自然還要回京效力。”
蕭欽言臉上笑容不變:“哦,如此,那就恭候了。”
柯政冷哼一聲,轉身上了馬車。
跟隨在柯政身後的齊牧也朝蕭欽言一拱手:“明早朝會過後,蕭相公就要正式正位首相,到時還請多多指教。”
蕭欽言忙擺手道:“不敢。柯公走後,齊公就是朝中清流領袖。蕭某隻盼著您少找些麻煩,就感激不盡了。要不然,大家同朝為臣,我睡不好,齊公也肯定夜夜難眠,你說呢?”
齊牧一怔,隨即放聲乾笑。蕭欽言附和地笑了起,兩人笑完,各自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分開。
齊牧一進車廂,卻發現顧千帆竟然坐在車內。他先是一愕,旋即笑道:“我說剛才怎麼找不到你,原來你竟在此處。”
顧千帆朝齊牧躬身一禮:“越顯眼的地方就越安全,蕭府人多眼雜,自然是這裡最好。現在您可以跟我說說那帽妖犯人的事了嗎?您為何要授意殿前司的人將他帶走?”
齊牧早知道顧千帆會問,只是平靜地答道:“因為他身後的主使,是安國公。”
顧千帆面色瞬間一凝,當初太祖駕崩,民間謠傳,太祖本欲傳位於親子楚王,而非皇弟太宗,而這安國公便是楚王之孫。
齊牧見顧千帆表情凝重,便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也相信坊間那些物議,覺得帽妖是衝著蕭欽言去的?錯,那是安國公的一石二鳥之計,官家這一年御體欠安,又遲遲未立太子,難免就有人起了他心。得位不正,妖孽作亂,便是現成的理由。我不讓你繼續審那人犯,並非是想殿前司的人搶功,是為了保護你。畢竟古來奪嫡之事,牽涉進去的官員有幾個能善了?”
顧千帆眸光一閃,但依舊恭敬回道:“多謝您回護之意。”
見顧千帆如此,齊牧終於面露欣慰:“回頭我再派人來一次,至於那個人犯——”
顧千帆識趣地在齊牧拉長尾音的同時接道:“我會對外說他熬刑不過,已經嚼舌身亡。”
齊牧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總之帽妖案這事,你這邊就到此為止吧。其餘的,自有殿前司的人去處置。”
“是。”顧千帆遲疑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道,“但是小侄還想有一事不解。上回我送上雷敬的罪狀,您說很快就會奏請官家處置於他。可如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小侄卻依然沒有聽到朝中有任何的動靜,甚至,聽您令行事的殿前司的人還和雷敬有金錢往來……”
“你在懷疑我?”齊牧面色一沉,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冷。
儘管顧千帆一直恭敬地半低著頭,但他還是感受到了齊牧威壓的氣場,他忙道:“小侄不敢。”
齊牧有些不耐地說道:“老夫早就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偏要扯著和雷敬的私下恩怨不放!好,老夫就索性跟你交個底,清流一派決定暫時不與雷敬為敵,而是與他合作,畢竟官家對他頗為信任,幾次流露出要將他調作入內侍省主官之意。若山陵突崩,皇后把握宮中,我們清流必須要在裡面有個內應。”
顧千帆不禁脫口而出:“可是若是這樣,清流行事又和蕭欽言有何區別?”
齊牧大怒,一拍車轅道:“你放肆!”
顧千帆的眼中一瞬間現出極為受傷的神情。
齊牧趕緊放柔了語氣道:“想要合縱連橫,就得有所捨棄,你為官多年,這道理你不會不懂。你以為我想與奸宦同流?不過是為了社稷著想,不得已而為之!正如你今天不也為了保護那位宋娘子,而給蕭欽言那廝獻魚膾嗎?皇城司是天子耳目,你卻當場討好於他,難道不怕被視為奸臣一黨?老夫知道你是好心助人,剛才可曾說過你一個字?”
顧千帆素來將齊牧看作自己的父輩,見齊牧如此,有些歉疚地解釋道:“小侄剛才行事不周,那宋娘子是我未過門娘子的親戚……”
齊牧不想聽顧千帆的解釋,打斷他道:“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當初我特意招攬你,就是看中了顧家三代的清明風骨,皇城司司職重要,蕭欽言此人老奸巨猾,以後必然會借著今天日之事和你套交情。你自己心裡要有一桿秤,萬不可心存僥倖,受他蠱惑,真把他當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顧千帆立刻正色道:“是。”
齊牧想了想,又道:“不過,他若與你交接,你倒是可以去去。他回京不久,必然要在臣中羅織勢力,如果你能探聽到一些他們後黨與皇后謀逆的秘辛,更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