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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盼兒用帶著水光的杏眼瞟他一眼:“百十來貫?說得輕巧?我是有銀子,可這些,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錢,借給你,你是我誰啊?”
周舍突然摟住她,哄道:“我是你親親好周郎!好盼兒,你就幫我這一遭吧,我知道你心裡有我,難道你捨得我再受苦嗎?”
趙盼兒被周捨身上的酒氣熏得想吐,她的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捏成拳,但面上卻裝得意亂情迷:“你,你放開,放開我!”
周舍貪戀地嗅著她身上的甜香:“不放,就是不放。”
感到周舍的豬嘴在自己身上亂拱,趙盼兒突然一用力,將周舍推在地上:“你走,你當我趙盼兒是傻子嗎?一頭勾搭著宋引章,一頭還想從我這弄錢,沒門!三娘,送客!”
“盼兒你聽我解釋……”周舍仍想分辨,然而守在門外的孫三娘卻應聲而入,將他推往門外。
趙盼兒負氣道:“我今兒就把話放在這裡,想用我的錢,除非跟我做正頭夫妻!等你有本事休了宋引章,再給我灌這些蜜糖水!”
門砰地在周舍面前關上了。
周舍不可置信地晃了晃頭,回過神來之後,想敲門卻又遲疑,最後索性把耳朵伏在了門板上偷聽。裡面隱約傳來趙盼兒抽泣聲:“凡郎翻臉無情也就罷了,如今連這個周舍也要來欺弄我!難道我生來就是給人做外室的命嗎?”
周舍心中暗忖:難道她真想嫁我?不對,她多半不是真心瞧上我,只不過恨宋引章掉了她的面子,恨被大婦趕了出來,所以才想在我身上爭口氣!
他喜上眉梢,敲門道:“盼兒你開門啊!我願意娶你!只要你願意嫁,我就休了宋引章,八抬花轎娶你過門!”
門突然打開,趙盼兒猶帶淚痕,一邊推開正努力想勸阻她的孫三娘,一邊說道:“你此話當真?”
“真!比金子還真!”周舍常年混跡花叢,哄騙女人最是在行。
孫三娘攔著趙盼兒:“別聽他的,他今日能休了宋引章,以後也能對不起你!”
周舍急了,指天發了毒誓:“絕對不會!盼兒,我可以去官府立下文書,若有一日負了你,甘願充軍流配!不過你再多給我幾天時間,畢竟休妻這事——”
趙盼兒見周舍還要推脫,決定放出大招:“不,我就是要你馬上休了這個賤人!我一天也不想等!你過來!”說著,她便扯著周舍進了房。
趙盼兒掀開房間裡的箱籠,隨手將江洲的什錦緞、北苑的龍鳳團茶、御酒庫出的鳳泉香扔在地上:“姑奶奶我有的是錢,只要你立馬休了宋引章,我就敢不要一分彩禮嫁你,可你要是敢拖我,哼,我馬上就離開華亭縣!”
周舍看著那箱籠中那滿滿的銅錢、珠寶滾了一地,心裡早樂開了花:“好,好,我馬上就休了她!”
趙盼兒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雙冷峻的眼睛正安靜地注視在這一切。
周舍離開後,孫三娘和銀瓶就按照盼兒事先制定好的計劃前去幫助宋引章,今晚引章會與周舍徹底撕破臉,而三娘和銀瓶則會伺機燒掉周舍的房子,讓周舍人財兩失,逼周捨不得不休棄沒了利用價值的宋引章,改娶“財大氣粗”的趙盼兒。
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趙盼兒一人,她邁過滿地的綾羅綢緞,拼命在水盆中搓洗著自己手,洗好後聞了聞,又厭惡地再拼命搓洗,搓的雙手通紅。這時,她突見一黑影,她心中一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顧千帆的聲音突然響起:“再搓下去,手會破的。”
趙盼兒驚喜地回過身,果然看到顧千帆正站在窗外,月光下,顧千帆那張俊臉看起來略顯疲憊。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的事都辦完了嗎?”趙盼兒下意識地想奔過去,但奔到月光下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濃妝艷抹,忙不迭地又退回了屏風後。
“你別過來,我現在的樣子很醜。”她慌亂地想要洗淨臉上的脂粉。
顧千帆有些心疼,趕忙阻止道:“不用了,我已經看見了。”
趙盼兒的手瞬間滯住,半晌才苦澀地回過身:“你看見了?我和周舍喝酒調笑的輕浮樣子,你也看見了?”
顧千帆的沉默代表了默認。趙盼兒身子一軟,撐著水盆,眼淚驟然滑落。她的語氣里全是自嘲和痛苦:“淫媚,輕浮,無恥,低賤,是不是?也難怪你討厭歌伎,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雖然我已經開了好幾年茶鋪,可少年時學的這些東西,早就深深地刻到了我骨頭裡,就像周舍的酒臭味,粘到我手上,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突然,顧千帆人影一閃,翻窗而入來到了趙盼兒身邊:“我幫你。”顧千帆將她的手重新按入水中,輕輕揉搓。
趙盼兒震驚過後,明知兩人身形親密,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推開。
“瞧,洗乾淨了,很漂亮的手,柔荑香凝,紅酥青蔥,在我眼裡,你從來都不髒。”顧千帆的聲線低沉而富有磁性,這些讚譽之詞從他口中講出倒比從旁人口中聽來更加唯美。
趙盼兒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盆中,這時,她突然注意盆中的清水裡有一抹血跡,一陣濃郁的酒氣撲入她的鼻腔,趙盼兒不禁赫然一驚:“你又受傷了,還喝酒了?快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