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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揉了揉鈍痛的太陽穴,疲憊地問向一直站在一旁等待問話的雷敬:“那顧千帆到底是不是蕭欽言前妻之侄?”
“是,顧千帆的履歷中從未隱瞞這一點。”雷敬眸光一閃,用置身事外的語氣說,“但臣以為,蕭相公這些年並未因為這層關係給過顧千帆什麼好處,否則臣哪敢一直都派顧千帆去干最難最苦的活?他一個正牌子進士,要是跟了蕭相公,只怕如今早做了一州之牧了,又何苦在皇城司頂著著活閻羅的怪名聲呢?”
“朕怎麼記得,提拔顧千帆為皇城使時,是蕭欽言在代為說項的?”皇帝心中的疑雲依舊不曾消散。
雷敬用看似局外人的視角,有頭有尾地給皇帝分析著:“那也是因為顧千帆殺了帽妖啊。若是救命之恩不報,別人還不知道怎麼議論蕭相公這位首相呢?何況,當時顧千帆曾向官家請求追封其姑母顧氏,這顧氏出身清流,當初可是與蕭相公結怨才和離的。他這麼做,不是當著官家的面,不給蕭相公面子嗎?而且他若是真如流言所說,因為執意要娶趙盼兒而得罪了蕭相公,又怎麼可能和蕭相公在《夜宴圖》一事上互相勾連呢?”
雷敬的分析的確很有道理,皇帝被他微微說動了。
“不單是趙盼兒被殺一案,連那歐陽旭遇襲之事也透著古怪。蕭相公真要除掉哪個小官,怎麼可能除不掉,還留下那麼明顯的痕跡?讓他在任上得個小病,無聲無息地沒了豈不更省事?說句誅心之言,倒像是有人在故意構陷蕭相公,或者……”說到這裡,雷敬有意地停頓了一下。
皇帝身軀一震:“或者什麼?”
“或者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雷敬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莊重,似乎發自肺腑地替皇帝憂慮,“官家,《夜宴圖》之事本已平息,可又被這檔子事挑了出來。眼看立太子在即,皇后的令名,可是再也經不起新一輪的攻訐了。”
皇帝心頭一震,陷入沉思之中,突然,殿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高娘子請留步!未得官家宣召,不得擅闖!”
“放開我!”高慧的聲音從殿外響起。
這陣騷亂聲使皇帝頭痛加劇,他眉心緊皺,揚聲問道:“怎麼回事?”
高慧趁機掙開攔住她的宮人,衝進殿中,跑到皇帝面前猛地跪下:“臣女高慧,參見官家!”
殿外的那群宮女內監們嚇得腿都軟了,生怕官家治他們個失職之罪。然而,高慧時常在宮中走動,皇帝對她比旁人要縱容幾分,為此,即便她做出擅闖皇宮這樣大逆不道的事,皇帝也沒有真的動怒,只是不滿地說:“之前歐陽旭無詔擅見,如今你也照葫蘆畫瓢,倒真不愧曾經是一對。”
高慧雖然並不願與歐陽旭相提並論,但無法否認的是,她確實從歐陽旭擅見一事上尋來了一點靈感。她將頭伏低,高聲請罪:“臣女自知有罪,請官家責罰。”
“平身吧。”皇帝暗嘆了口氣,“高妃向來把你當女兒看,朕要治了你的罪,只怕要被她煩死。你急著要見朕,到底為了何事?”
高慧站起身來,鼓起勇氣說:“為了我的閨中好友,永安樓掌柜趙盼兒。官家,她絕對沒有依仗顧皇城的權勢去壟斷什麼香藥,她是無辜的!”
再度聽到趙盼兒名字,皇帝的眼神瞬間凌厲了起來,語氣冷得驚人:“你想為她求情?”
高慧執拗起來也忘了害怕,她不惜觸怒官家為趙盼兒求請,是因為在她生不如死的時候,雖然她並未主動求過趙盼兒幫忙,可對方卻出手默默地幫了她。所以,她必須得對得起這份情誼。
只聽她急切地說:“不是求情,她根本就沒有錯。如果盼兒真像朝臣們說的那樣仗著顧千帆的勢力欺人,前陣子何至於流落到要當掉茶坊地契的地步?她被望月樓的東家欺侮,找池衙內下跪借錢,最後好不容易才化敵為友,一起經營永安樓。這些事官家您一查就知!而且,明明是其他酒樓不肯賣永安樓酒在先,盼兒不賣香藥給他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倒是有些人別有用心,硬是要把尋常不過的商事相爭,安上一個以官欺民的罪名!”
“此事相關朝政,你一個小娘子不宜多言。”皇帝的語氣很是冷淡,但凡有點眼力的人此時都該立刻閉口不言。
可高慧從不是個識趣的人,她忿忿道:“可盼兒她也是個小娘子啊,我只是想為她分辯,說幾句公道話而已!臣女敢以性命保證——”
“夠了!”皇帝頭痛極了,朝底下的人揮了揮手,“送高娘子出去。”
那些內侍忌憚高妃的權勢,不敢真的對高慧用全力。因此,在高慧的拼力掙紮下,她竟然掙脫了束縛。
“我只說最後一句!”高慧警惕地避開了試圖再次捉住她的內侍,“官家,您是看著臣女長大的,臣女雖然驕縱,可從沒對您撒過謊,也從沒求過您任何事!臣父也和皇城司向來不對付,您不會覺得臣女今日之舉,是想為顧千帆開脫吧?盼兒她身為女子,孤身上京別無依靠。她能把酒樓開得這麼好,實在不容易。臣女只是想請您明察秋毫,別讓朝臣之爭,毀了無辜百姓!”
說完,她就任由宮人們將自己帶離了皇宮。等父親得知她今晚的事跡,定會將她罵得狗血淋頭。但她是真的把趙盼兒當作朋友,而這是她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所以她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