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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童聽不懂那些官場鬥爭,只知道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他突然想起來上次柯老相公還的那箱禮品,連忙跑進了敞開門的房間,扒拉出一個箱子來亂翻:“您看,有硯台,有龍鳳墨,還有兩幅畫,不是挺好嗎?”他展開其中一幅畫,眯著眼睛辨認上面的字:“王靄?《夜宴圖》?”
歐陽旭一愣,往日和趙盼兒的對話突然浮現在眼前,他突地躥了起來,奔進屋內,劈手奪過那幅畫細看:“《夜宴圖》?真的是《夜宴圖》,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幅圖又回來了!潑天大案?這幅圖裡到底有什麼古怪,為什麼趙盼兒一定要逼我還給她?為什麼?”
他顛來倒去地看,一會拆開畫軸,一會試圖試探畫卷有無夾層,但最終都一無所獲。失望的他再度跌坐於地上,把畫扔給了道童:“你幫我瞧瞧。”
道童害怕極了:“瞧、瞧什麼啊,我又不懂畫。”
歐陽旭冷冷道:“叫你看你就看。”
道童被只得拿起畫卷胡亂湊近細看:“畫得挺真的,還有好多漂亮小娘子……咦,這裡有個王字,還有個張字……”
歐陽旭聞言一愣,忙湊近去看:“哪兒?”
道童指著畫上諸歌伎的衣紋:“你看,這兒,要斜著看,就跟我們道家經常畫的符一樣。”
歐陽旭拿起油燈貼近細看,卻突然發現畫上諸伎的衣紋中藏有她們的名字,而其中執鼓的一位麗人邊上寫著“劉婉”兩字。
歐陽旭努力回想,他隱約覺得這個線索一定在這個名字上,可這個線索就如黑夜中遊走的鬼火,他怎麼抓都抓不住。
苦思冥想中,歐陽旭突然眼前一亮,他驚喜無比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拍道童:“天無絕人之路!咱們能回東京了!”
油燈的火光將歐陽旭那雙原本漆黑無波的瞳仁映照得閃爍出了異樣的光芒,那道精光使得道童本能地打了個寒顫,但那短暫的畏縮之情,很快就因能回東京的喜悅一掃而淨。
第二十九章 想夫憐
顧千帆披星戴月地獨馳於行道之上,馬背上的他不斷咳嗽,一抹嘴角,掌心已是猩紅點點,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揮鞭疾馳。
天近黎明,顧千帆終於趕到城門下,他翻身下馬,牽馬進城。走到河岸邊時,顧千帆與一對情侶擦肩而過,那女子發間也有一枝紅珊瑚釵,與他送給趙盼兒的那支很是相似。那刺目的紅色猛然間耀花了顧千帆的眼,他踉蹌了幾步,一陣氣血湧上心頭,他扶著牆勉強站穩。
一個令他討厭又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大哥怎麼了?”
顧千帆回首,果見蕭謂不知何時已立於自己身後。
顧千帆將蕭謂視若無物,欲舉步離開。
而蕭謂卻大跨一步,擋在了顧千帆身前:“哎,大哥別急著走啊,我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跟你聊幾句——”
話音未完,顧千帆已兩指用力頂住了他的脖子:“別亂叫人。”
蕭謂被頂得喘不過氣來,趕緊舉手求饒。顧千帆冷漠地拔出手指,轉身便走。
蕭謂見顧千帆走得踉蹌,誤以為他是宿醉,在他身後大喊:“哎,你是不是跟大嫂的婚事起波折了,所以才在那借酒澆愁?身為皇城使,居然敢違例飲酒,不怕被治罪嗎?”
顧千帆眼神一凜,猛地回身,一把拎起蕭謂的衣襟:“你怎麼知道我跟盼兒出事了?”
蕭謂看準顧千帆不會真的傷到自己,便不懷好意地笑道:“我自然知道,因為趙盼兒的身家履歷,就是我去鄧州查出來的啊。哎呀,她真的好可憐啊,好好的官府千金,怎麼就一朝淪落,做了官伎呢?還不是因為她爹寧邊軍都巡檢史趙謙,十幾年前擅自出兵救了百姓,後來在朝中議和時,又被言官挑起舊事彈劾,最後落了重罪,禍及妻女?可上書的那位言官是誰呢?不就是咱們的親爹,當時的中書舍人蕭欽言麼?”
顧千帆拎著蕭謂衣襟的手顫抖起來。蕭謂卻越說越是高興:“趙謙愛民如子,文武雙全,是個好官,死在流放路上實在太冤,可是這也不能怪蕭相公呀,畢竟當年是趙謙違令在先,蕭相公依律彈劾,也是盡忠職守。只是可惜了我的大哥啦,未來岳丈死在自己親爹手上,隔著血海深仇,這親事還怎麼結啊?”
顧千帆眼中帶了殺氣,一拳打在蕭謂腹上。
蕭謂吃痛,出拳還擊:“打我是吧?好,那我就再告訴你一點好玩的。知道那份吏部關於趙謙的公文是誰安排到你桌上的嗎?不是我,是蕭欽言!”
蕭謂的話使顧千帆的拳頭停滯在了半空。
蕭謂惡毒地笑了:“顧皇城,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多狼狽嗎?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為他當真會同意你娶趙盼兒?他以前不會,以後也絕不會!在他的眼裡,無論是你、是我,還是他自己的親事,都不過是爭權奪利的工具,他怎麼可能允許你娶一個商婦,一個和他有血仇的前任官伎!”
“不許你這麼說她!”顧千帆狠狠地扇了蕭謂兩耳光。
蕭謂的嘴中帶了血腥味兒,可他卻滿不在乎地痞笑著:“那我就繼續說咱們的老爹吧?我只是把查到的事情告訴了他,如果他真心想成全你們,只會把這件事情的痕跡抹得一乾二淨,不讓你知道不讓你為難。可是他不,他只是裝著什麼都沒發生,不動聲色地把那份公文塞到你面前。像你這種假正經的人,怎麼會還有臉面對趙盼兒呢?所以你肯定會離開她,肯定會傷心。在你軟弱、後悔、難過的時候,他這個慈父再不時在你在面前出現,安慰兩聲,你肯定就會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浮木一般,再也離不開他了!你會成為他最得力的兒子,不再抗拒他,幫他把當朝首相的位置坐得穩穩的!哈哈!我們的爹,就是這麼心機深重,就是這麼算無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