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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愕然之下停下了正在夾菜的動作:“《夜宴圖》是你賣給他的?”
趙盼兒風清雲淡地答道:“是啊。原主是一位薛官人,這畫是他家傳,寓居錢塘時賭輸了錢,就把畫押在妾身的茶坊里了。”
皇帝眼波一閃:“王靄平生畫過不少《夜宴圖》,我就見過好幾幅,你賣的,又是哪一幅?”
趙盼兒知道對方也在試探自己,笑著反問:“您這是故意跟妾身下套吧?王靄一輩子只畫過一張《夜宴圖》,因為畫成之後,有人說他是效仿顧閎中畫的韓熙載,他一氣之下,就說再不畫了。”
皇帝夾菜的手明顯一滯。
趙盼兒又連忙緩解了一下屋內的尷尬氣氛,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您一定覺著我是在吹法螺來著,那我畫給您看!”
說完,她徑直坐在旁邊的小案旁,用茶百戲的手法開始作畫。
皇帝走到趙盼兒身邊,驚奇道:“這就是最近京里傳遍了的茶百戲?”
“是,不過妾身更愛叫它水丹青。”只見趙盼兒巧手輕移,茶麵上隨浮現出相應的線條,“畫長五尺,主人居中,客人在兩邊,這裡是舞樂,這裡還有一輪明月。員外之前見過的,可是如此?可惜這水丹青還不夠精細,畫不出舞娘跳的胡旋舞出來。”皇帝看著茶麵上慢慢浮現出《夜宴圖》一角的輪廓,不由驚艷:“你這一手工夫,練了多久?”
“不長,也就七八年而已。”趙盼兒一邊手中不停,一邊又不著痕跡地把話題轉回《夜宴圖》上,一邊,“對了,不知員外是何時看過的那幅《夜宴圖》?”
“我也記不得了。”皇帝沒有說實話。
趙盼兒極為惋惜地嘆了口氣:“唉,那麼多好畫全都燒了,實在太可惜了。您別怪我心痛,當初妾身請畫館老師傅重裱的時候,可花了我不少錢,光裱綾用的綠菱湖錦和檀木紅軸,就花了整整一貫呢。請。”趙盼兒把那盞繪有《夜宴圖》的茶百戲奉了上去。
皇帝低頭看著那茶盞中幾乎與原畫一模一樣的水丹青,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他分明記得御案上的《夜宴圖》用的是紫色錦緞裝裱。他接過茶湯聞了聞,略點了點頭:“不錯。”
“您喜歡就好。”趙盼兒起身一福,“妾身還得招呼其他客人,員外且在這兒慢用。”言畢,她便帶著葛招娣,自自然然地退出了房門。
一出門,趙盼兒的笑容便消失殆盡,走到拐角,她才撫著急跳的心,深吸了一口氣。
葛招娣也撫著胸:“阿彌陀佛,到底是貴人,那位員外說話聲音倒是不大,可氣勢……”
趙盼兒打斷葛招娣,壓低聲音道:“你現在馬上出去,不管用什麼方法,務必找到陳廉,問他顧千帆現在哪?我有十萬火急性命交關的事,必需當面跟他說!”
葛招娣震驚地張了張嘴,她沒有多問,掉頭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顧千帆正在宮門外檢查守衛的出入登記簿。孔午發現他的腳仍然微跛,有些擔心地問:“您的腳沒事吧?”
顧千帆苦笑著搖頭:“沒事。”
不遠處,陳廉行色匆匆地走進,壓低聲音道:“頭兒,有點不對。日落時分,有輛馬車出了拱宸門。車上的陳班直拿了官家賜的腰牌,守門的弟兄按規矩不敢查驗。可剛才下官在御花園聽到兩個小宮女,說官家了好像微服出宮了。”
顧千帆微微蹙起劍眉:“官家寢宮福寧宮今晚傳膳了沒有?”
“沒有。”孔午搖了搖頭,神色也凝重起來。
“護衛官家雖是殿前司之職,但官家要是在宮外遇到不測,我們皇城司也脫不了干係。”顧千帆凝神片刻,便飛速地部署了起來,“分頭行動,我去問殿前司的值官,你馬上通知城中所有察子追查,宮中所有馬匹嚼子都是用的雙環,很容易分辯!”
孔午和陳廉俱是點頭領命,與顧千帆分頭而去。
借著暮色的掩蓋,顧千帆帶著一眾手下在東京街頭巡視,他的雙眼如鷹隼般掃視著路邊酒樓。
不一會兒,孔午急急奔來,低聲稟報:“司尊!陳都頭說在永安樓門口看到了那輛馬車,車外頭還守著殿前司好幾個帶御器械。”
顧千帆原本冷靜的面容驟然變色,他一言不發,策馬而去。孔午等人連忙跟上。
這一邊,永安樓雅間內只剩下皇帝與內侍兩人,宋引章優美的琵琶聲依舊若有若無地演奏著。皇帝注視著茶湯上慢慢散開的白沫,擊了擊掌。旋即便有兩名護衛應聲躍入窗內。
皇帝沉聲道:“傳旨給雷敬,讓他會同你們殿前司速去嚴查趙氏所言是否為真。還有,務必避開皇城司。”
待護衛們躬身而去後,屋內又只剩下皇帝主僕兩人。此時的皇帝面色平靜,與剛才那位和趙盼兒笑談的和藹中年男子判若兩人。
他長嘆了一聲:“萬事難啊,皇后的過去,朕再清楚不過,可百官一直在做文章,朕難受啊”
內侍小心地答道:“官家寬心。不過,要趙娘子能證實畫是假的,不就立下大功,讓清流沒沒話可說了嗎?”
皇帝微微抬眸,似乎要把內侍看穿:“喝了她的甘草茶,就為她說起好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