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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三娘雖然也覺得宋引章今日氣性有點大,但還是調和道:“她今天難得高興嘛。名揚京城,多威風的一件事啊。”
葛招娣在水盆中洗了洗抹布,故作老成地說:“可威風也不用耍到家裡來啊。你和盼兒姐也是做了一桌子酒菜,好心好意地給她慶功來著。還有啊,她幹嘛那麼翻來覆去地當著盼兒姐的面夸顧副使,也不怕大夥尷尬?”
孫三娘倒是還沒想到這一層,思忖片刻道:“她還不知道他倆的事吧?”
葛招娣脫口而出:“不會吧?連我和陳廉那傻小子都能看出來——”
孫三娘趕緊板起臉來:“她也是你東家,放尊重點。”
葛招娣撇撇嘴,繼續擦起了桌子:“反正,我就是覺得,打她從相府回來,就變得不太一樣了。咱們真的不能賣魚膾嗎?果子,點心,不一樣都是吃食嗎?還有幹嘛一定要死扣著茶坊呢,我覺得你做的菜比果子可好吃多啦!”
孫三娘雖然也想過開食店,可實際操作起來哪有這麼簡單?十張桌子的食店,掌柜不算,光廚子、小工、跑堂的就得各兩個,灶得多添幾口、碗碟得重新配多少只都要重新考慮。她望向窗外的明月,心裡想著也不知遠在錢塘的傅子方此刻在做什麼,想必也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下吧。
霧氣籠罩的水面上,傳來了嘩啦啦的搖櫓聲,趙盼兒和顧千帆正在小舟上相對而坐,小舟上的燈火倒映在河水中,宛若夜幕中的一顆孤星。顧千帆看著正替自己挑去櫻桃梗的趙盼兒,齊牧的話卻迴響在耳邊——“可你若娶趙氏為妻,此生就絕無可能做成清要文官。”“妻室若曾為當壚女,言官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到那時,一個婚宦失類的惡名背上,別說官職,你連你娘的誥命都保不住。千帆,你真的想好了嗎?”
趙盼兒素手盈盈,將櫻桃舉到他面前:“沉舟?你怎麼了?一直在走神。”
顧千帆吃下櫻桃,斷然道:“盼兒,如果我不想請齊中丞來做大媒,你還願意嫁我嗎?”
趙盼兒愣了愣,她本以為顧千帆是在皇城司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這事一直魂不守舍。“當然願意了,我要嫁的是你,誰做媒人不重要。”她根本不在乎是誰來做媒,她只在乎要與她廝守一生的人就是眼前之人。
顧千帆心頭一暖:“謝謝你。”
趙盼兒笑道“光嘴上謝沒用,能不能幫我再做一件事?”
顧千帆想都沒想就應允道:“當然。”
趙盼兒沒想到顧千帆都不問自己要做什麼就敢答應,趕緊補充道:“我想開間酒樓。”
顧千帆一怔。
趙盼兒早料到顧千帆的反應,柔聲道:“別那麼一幅如臨大敵的樣子。來東京這麼久,我也算看明白了,一則東京人沒有南邊那麼好茶,開酒樓肯定賺得更多;二則三娘以前開過食店,她做菜其實比做果子更拿手。如今我手上有結餘,又有人願意出不錯的價錢盤下半遮面,既然如此轉行做酒樓,又有何不可呢?”
小舟正好經過一家雄偉的酒樓,酒樓門前賓客絡繹,高大的牌匾上書有“樊樓”兩字。
趙盼兒指著樊樓道:“我進東京的那一天,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間樊樓,聽說裡頭能坐五百賓客,珠簾繡額、燈燭耀日,每年光是酒麴都要用掉上萬斤,我那會就想,要是也能開一座酒樓,哪怕只有它的十分之一大,也夠威風啦。”
顧千帆倒不是不願意趙盼兒開酒樓,只是覺得從開茶坊轉成開酒樓,趙盼兒會更操勞,他忍不住勸道:“還是慎重考慮的好,畢竟來茶坊喝茶的多是文人墨客,去酒樓吃飯的三教九流都有,或許賺得是多一些,但你會更累。”
“可是,如果開酒樓,至少我可以不用天天在外頭忙了啊。”趙盼柔聲道“我爹也做過官,我知道官場裡頭的規矩。我也打聽過了,賣玉酒的登豐樓,就是江團練母親的私產,朝中后妃外戚的娘家,也有不少有做食店的生意。”
顧千帆沒想到趙盼兒自己做了這麼多功課,不禁大為感動:“你不必為我如此。”
趙盼兒的眼神突然飄忽起來:“誰說是為了你啦,我只是生意做大了,現在想躲清閒,不想直接去招呼客人而已。這樣三娘也不用老兼著跑堂的活,專心管後廚就行。而且,既然是夫妻,互相體諒,本來就是正道。”最後幾個字,她說得聲如蚊蚋。
顧千帆握著頭鄭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趙盼兒想到如果要開酒樓,她們的人手必然不夠,到時候又是一番兵荒馬亂,不禁又嘆了口氣:“別謝啦,八字還沒一撇呢。先不說酒樓還沒影,就是引章那裡,只怕也嫌酒樓不夠清雅,不願意去坐鎮呢。因為這回柯相的題字,她以前身上那種傲勁,好像又有點浮起來了。”
顧千帆半開玩笑地安慰道:“就算是親生姐妹,也有嘴唇磕到牙齒的時候。大不了我去抓了沈如琢威逼利誘,再讓他去勸勸她,多半也就成了。”
趙盼兒恭維道:“顧副使威武!”
顧千帆揚了揚眉:“過獎。”
霧氣中,顧千帆和趙盼兒心有靈犀地相互湊近,近得足以數清對方的睫毛、情濃之時,兩人的唇就要碰上,突然岸上有人大喊:“不得了了!帽妖來啦!”顧千帆瞬間直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