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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千帆反手扶住船幫,眼前已經是一片光暈虛浮,他似乎看見了蕭謂正癱軟在船邊,大聲叫著救命,似乎又看見了蕭欽言焦急地扶起自己,正說著什麼,隨即,他便暈了過去。
蕭欽言撫著顧千帆痛呼,蕭謂也脫口喊出了一聲“大哥”。
趙盼兒擠到河邊的時,聽到正是蕭欽言的那聲慘呼,隨即,在兩岸房屋通明的燈火中,她看到了蕭欽言懷中顧千帆那張蒼白的臉。
趙盼兒內心震動,但根本來不及驚慌,身體便已自覺地作了反應——她飛快地從旁邊的拴繩的船柱上解下繩子,扔向畫舫。
蕭謂被繩子砸中,以為刺客又捲土重來,頓時驚慌不已。
趙盼兒厲聲叫道:“抓穩繩子!”
蕭謂不由自主地聽從了她的命令,趙盼兒奮力拉繩,畫舫漸漸靠向岸邊,周圍百姓此時也明白過來,連忙相助。
眾人齊心協力,不一會兒畫舫便被拉到了碼頭邊。
趙盼兒跳上船頭,跌跌撞撞地就去查看昏迷的顧千帆。
蕭欽言冷不防被她推到一邊,他沒想到還有人敢對自己如此無禮,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趙盼兒伸手一探,發現顧千帆尚有鼻息,這才心中稍定。隨即,她毫不遲疑地探向顧千帆懷中,摸出一支報信的煙花,在船幫上一擦,一道煙花便直衝天際。
蕭欽言見她動作熟練,不禁問道:“你是皇城司的人?”
趙盼兒無暇回答,迅速察看顧千帆傷勢後,摸出手絹包住斷劍劍刃就要往外拔。
蕭欽言和蕭謂知道一旦拔出斷劍,顧千帆就會失血過多而死,同時道:“不行!”
趙盼兒儘可能簡短地說:“劍上有毒。”言畢,她果斷地拔出顧千帆身上的斷劍。
傷口處的黑血如泉水一般湧出,濺上了趙盼兒的臉龐。趙盼兒心如刀割,卻咬牙用力擠壓著傷口。
蕭謂實在看不下去了,阻攔道:“別擠了,再擠他就要死了!”
趙盼兒一言不發,仍然用力擠壓著。饒是蕭欽言,看著這一地的鮮血,也禁不住顫抖起來。好在不久之後,顧千帆傷口流出的鮮血便變成了紅色。
趙盼兒對蕭氏父子喝道:“過來幫忙!”
蕭謂父子忙上前幫著趙盼兒按緊擠壓住顧千帆的傷口。趙盼兒抓起籃子中的陶罐,將一罐蜂蜜倒在顧千帆的傷口上,傷口被蜂蜜糊住,頓時不再流血。
蕭欽言聞到了蜂蜜的味道,疑惑道:“蜂蜜?”
趙盼兒暗自慶幸剛才自己臨時起意買了罐蜂蜜,急促地說:“對,用這個止血,比金創藥好。”她麻利地撕下自己衫裙,熟練地為顧千帆包紮。等到她包紮完畢,岸上陳廉執著火把也已趕來,見此情狀,忙下令手下上船。
趙盼兒幫助他們用擔架抬起顧千帆後,扶著船身,才好不容易站立起來,由於蹲得太久,她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蕭欽言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淚珠,難掩詫異地看著她下了船。
陳廉接住從船上躍下的趙盼兒,驚訝地問:“盼兒姐,你怎麼會在這兒?”
蕭欽言遠遠聽到這句“盼兒姐”不由一驚,原來這就是顧千帆口中的趙盼兒,他不禁駐足多看了幾眼這個未來的兒媳。
趙盼兒無暇回答陳廉的問題,鎮靜而虛弱地說道:“還沒斷氣,傷在左肋,深約四寸,有毒,我已經儘量擠出來了,趕緊送去大夫那裡。”
“你放心!”陳廉看了看蕭欽言,猶豫道,“盼兒姐,這件事……”
趙盼兒不等陳廉說完便道:“我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會兒我會自己回去。可無論他是死是活,明天你都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在茶坊一直等著!”
陳廉鄭重點頭,轉頭奔開,一邊指揮著手下運送顧千帆離開,一面讓人驅趕著圍觀百姓。
待顧千帆被抬上馬車,趙盼兒追著馬車跑了好幾步,這才不甘地停下腳步。她渾身的力氣宛如被抽乾一般,只能倚在柳樹上微微喘氣。突然,她感覺到了什麼,便抬眼望去,眼神卻正與遠處剛訓斥完一幫官兵的蕭欽言碰在了一起。
蕭欽言臉上急怒之情未去,審視地看了一眼趙盼兒後微微頷首。
趙盼兒微福了一下身子,卻發現火光之中,蕭欽言腰間的金魚袋閃了一閃。趙盼兒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中年男子竟然位居三品以上,正在她驚愕之際,蕭欽言已經由士兵保護著上了馬車。
皇城司一個官員打扮的男子立刻招呼手下跟上蕭欽言的馬車:“快,跟上蕭相公!”另一邊,陳廉也指揮著眾人離開了。
一瞬間,除了遠處碼頭邊那條空蕩蕩的畫舫,剛才熱鬧的岸邊竟突然安靜了下來,整條街道上就只剩下了趙盼兒一人。趙盼兒伸出手,撫摸著畫舫上的劍痕與血跡,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她順著劍痕慢慢蹲下捂臉痛哭,聲音宛如受傷的小獸。良久,她才抹乾自己的眼淚,用河水洗干手上的血跡,挽好散亂的頭髮,再拾起剛才畫舫上的籃子,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回碼頭。
趙盼兒喃喃道:“趙盼兒,記住,你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她輕輕地推了推臉頰,很快,一抹堅強的微笑又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趙盼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桂花巷小院,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微笑著應答完孫三娘和葛招娣問她怎麼回來晚了的問題。待她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幾乎脫力地坐了下去,用微微顫抖的手端起了銅盆,把還沾著血的手浸在了冰涼的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