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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千帆從船夫手中奪過船槳,迅速地將小舟劃至岸邊,只見街道上的行人在四散奔逃,驚惶失措。
顧千帆跳上岸,攔住其中一人問:“帽妖在那裡?”
那人匆匆往一個方向一指:“茶湯巷那邊!”
顧千帆向舟上的趙盼兒大喊:“你待在這兒別動!”話音未落,他就向那人所指的方向奔去。
顧千帆一路奔到了茶湯巷,在混亂的人群中,果然又看到了遠處一頂漂浮在暮色下的“帽妖”正從牆頭上飄落。
顧千帆彎腰檢查地上的屍體,只見鮮血正從屍體脖頸處的傷口中汩汩流出。
趙盼兒從遠處急急奔來:“千帆!”
顧千帆看到趙盼兒時,眼中閃過了一絲驚喜,但那份驚喜很快就被擔心取代:“不是叫你別跟過來的嗎?”
“以前那麼多危險都一起過來了,難道還差這一回?”趙盼兒本還不以為意,看著地上的屍體,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可她分明記得顧千帆上次已經抓住了帽妖,“帽妖不是已經被你……”
顧千帆看著血色一般殘陽,心事沉沉地搖搖頭:“這一次的傷口,和上一次的不同。東京,只怕又要亂雲叢生了。”
趙盼兒不寒而慄地問:“難道還有別的人想借帽妖名義作亂?”
顧千帆做了個噤聲手勢,謹慎地說:“今天帽妖既然出現在茶湯巷,那你們也一定要小心。茶坊今日休沐還好說,明日估計來聽琵琶的人不會少……”
趙盼兒不想讓顧千帆為自己分心,忙道:“我已經臨時雇了幾個人過來幫忙了,也會隨時留意!”
濃濃夜色的籠罩下,一身便裝的齊牧面色沉靜,正一言不發地盯著殿前司崔指揮。偌大的齊府中,僅有最簡單的幾樣家具以及幾幅字畫,宛若雪洞的布置處處彰顯著清流的廉潔樸素。
在齊牧不怒自威的注視下,崔指揮已經冷汗淋漓——他最初連同柯政的其他弟子設計帽妖對付蕭欽言,不過是為了替姐姐和老師報仇,事實上,他的姐姐就是錢塘案鄭青田的夫人。可後來此事被齊牧知曉,齊牧便將此事嫁禍到安國公身上,以求在傷到蕭欽言時洗脫清流的干係,同時讓官家心生警惕,速立太子早定國本。齊牧認為,只要太子一旦監國,自然就沒了婦人干政的餘地,冰山一倒,蕭欽言這樣的後黨自然就失勢了。
然而,這看似滴水不漏的計劃,卻在最後一晚出了紕漏。
“此事必有蹊蹺!”崔指揮竭力分辯道,“人犯明明還好端端地待在大牢中,怎會又出現在東京鬧市上?而且,偏偏就在下官準備把帽妖案送到御前的前一天!”
齊牧用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審視著崔指揮:“你在懷疑什麼?”
崔指揮腦中宛若糨糊,慌亂地推脫道:“是皇城司乾的,是顧千帆,他沒聽您的,他怕我們搶功……”
齊牧對顧千帆骨子裡的傲氣非常了解,斷然否決道:“顧千帆既然肯把人犯交給你,就不會再幹這種事!”
崔指揮從紛亂的思緒中抓住了另一絲靈感:“那就是雷敬!上次我找顧千帆要人,這閹貨就沒怎麼幫忙。今天御史台又按您的吩咐,已經彈劾安國公驕奢逾制。這傢伙鼻子最靈,雖然收了我們不少賄賂,可最愛兩面三刀,萬一安國公又收買了他,再生造出一個帽妖來替自己脫罪呢?”
齊牧眼神一凜,覺得雷敬還真有可能反咬他們一口:“他敢?你去重新安排供詞和證據,到時候告訴官家,就說最初指使人犯假扮帽妖的,就是皇城司。”
崔指揮遲疑道:“那雷敬萬一把事情都推給顧千帆呢?”
齊牧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陰冷:“雷敬也好,顧千帆也好,不都是皇城司的人嗎?敢壞了我催請官家早立太子的大計,就別怪我狠心!”
天邊一道閃電閃過,將齊牧的臉照得雪白,宛如夜行的鬼魅。
同樣的閃電也划過了西京的天際,裹著披風的歐陽旭和道童狼狽地滾下驢子,冒著傾盆的大雨連奔帶跑地奔進驛館。
歐陽旭抹著一臉的泥水,對滿臉寫著不耐煩的驛丞吩咐道:“快去弄些薑湯過來!”
驛丞屁股都沒抬一下,打了個呵欠道:“對不住,姜剛用完。”
歐陽旭凍得牙齒打戰,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那就隨便弄碗熱的湯,再來一盆子肉,幾個餅。”
驛丞想都沒想就答:“不好意思,那些也都沒了。”
歐陽旭終於覺出一絲不對:“你在故意消遣我?”
“下官哪敢?您不在的時候,靈州那邊來朝貢的使者來了好幾十個,他們要吃要喝的,一點東西都沒剩下。哦對了,他們人太多,硬生生把您的房間也給占了。”驛丞講起話來油腔滑調,一點都不尊重人,他隨手一指角落裡的行李,“您的行李在那。要不,您今晚另找一家客棧?”
歐陽旭聲音發顫:“大膽!驛館是朝廷開的,我又是來西京公幹的朝廷命官,你想趕我走?”
驛丞忙擺擺手,陰陽怪氣地說:“下官不敢得罪您,可更不敢得罪朝貢的使者啊。您要實在不想換地方,要不就在外頭將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