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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旭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他只得儘量得體地答:“微臣最喜《大洞玉經》與《太上玄都妙本清靜身心經》兩本。此外,微臣也還記得官家封禪泰山時,王相公所撰之行狀:前祀之夕,陰霧風勁,不可以燭,及行事,風頓止,天宇澄霽,燭焰凝然……”
“不錯,總算來了個懂得道法妙義的年輕人。”皇帝臉上陰霾盡掃,身子略略前傾,“朕來考考你,朕要為西京新造的紫極宮賜匾,欲召抱一仙師為宮主,但還少一份敕書,該如何擬旨啊?”
歐陽旭深知自己的前程就在此一舉,他躬身一禮,破釜沉舟式地說:“請官家賜筆墨。”
皇帝聞言興起,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內侍立刻給歐陽旭拿來筆墨。
歐陽旭深吸了一口氣,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懸樑刺股才練就的文筆,最後竟要用來阿諛逢迎。他冥思片刻,拼上畢生才學,大筆一揮、片刻寫就,當他重重地勾下了最後一個筆畫,他已經知道,自己從這一刻起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歐陽旭了。
“仙師棲身岩壑,抗志煙霞,朕奉希夷而為教,思得有道之人,訪以無為之理……不錯,文彩斐然,果不負探花之名!”皇帝讀著由內侍呈上來的稿紙,最後竟激動地站了起來,走到了歐陽旭面前問,“你欲往何處為官啊?”
歐陽旭掩飾著身體的顫抖,儘量沉下聲音:“昔有容成子追隨軒轅黃帝,今臣亦欲效之,凡官家所遣,無有不從。”
皇帝對他的回答極為滿意,點頭道:“那朕就冊你為著作佐郎,紫極宮醮告副使,代朕去西京召請抱一仙師出山。”
歐陽旭長舒一口氣,高聲叩謝:“臣定不辱命!既忝為天使,願明日即出京赴任,為官家效犬馬之勞!”
從大殿出來後,歐陽旭順著長階疾步而下,陽光刺目,如狀元、榜眼聽他以道法阿諛媚上時震驚而鄙夷的目光般刺得他兩眼生疼。
與此同時,兩名內侍恭敬地引導著一名勁裝官員拾階而上,那男子劍眉星眸,正是顧千帆。歐陽旭雖不認識顧千帆,卻不由自主地為他的氣勢所懾,微微側過身子讓他先行,兩人就此交錯而過。
大殿內香霧繚繞,階下臣子甚至無法看清那金漆龍寶座上的龍顏。皇城司使雷敬正滔滔不絕地向皇帝陳述著顧千帆此番立下的大功:“此次顧千帆不畏生死,不僅將編造皇后讖言的狂生妄人一網打盡,還單人獨騎,偵破江南私舶弊案,為我大宋整紛剔蠹,實乃皇城司之能將也。”
顧千帆安靜地立於雷敬身後,他面色平靜,仿佛雷敬口中大力稱讚之人並不是他。
皇帝頗為滿意地放下奏摺,目光向顧千帆看去,問道:“確實做得不錯。是哪裡人氏,何時入的皇城司?”
顧千帆認真地回稟道:“臣世居京城,祖禮部侍郎顧審言,父洛苑使顧明敬。臣為己酉年二甲第五名進士,初授大理評事,通判吉州。後改入皇城司。”
皇帝沒想到竟會有進士出身的文官之後供職皇城司,不禁奇道:“你是顧審言之孫,還是正牌子科舉出身?怎麼棄文從武,入了皇城司?”
顧千帆不卑不亢地答:“臣父曾任北面緣邊都巡檢使,故子隨父業。”
雷敬正想在顧千帆目前表現表現,好安安蕭欽言那尊大佛的心,忙道:“官家有所不知,乙卯年四月那場驚動天下的開封府縱火案,也是顧千帆偵破的,因功方升為任指揮。”
“大善,大善!”皇帝聽聞龍心大悅,贊道,“文武雙全,棟樑之才,無怪乎蕭相也在奏摺中對你多有誇獎!此番你立下大功,有何心愿?”
顧千帆聽到“蕭相”二字,身子微顫了一下才回道:“全賴雷司使指揮得當,臣不敢居功。惟有皇城司親從官十二人,因忠殉職,若蒙加恩,遺族眷屬,必感激悌零。”
皇帝聞言更是欣慰,不住點頭:“手足之情,袍澤之義。擬旨,贈皇城司此次陣亡之人以大名府軍巡判官之職,恤撫從優。”
雷敬、顧千帆同時叩謝道:“官家恩德!”
皇城司立下如此大功,僅僅追封殉職從官自然不夠,皇帝繼續說道:“有罪必究,有功必賞。雷敬著晉為密州刺史,入內侍省押班,仍勾當皇城司。顧千帆,晉西上閤門使,皇城副使,許借緋,賜銀魚袋!”
雷敬、顧千帆再度叩首:“聖上萬歲萬萬歲!”
待兩人回到皇城司地宮內後,雷敬反覆欣賞著嶄新的聖旨,不禁笑道:“某家如今也五品遙郡了,這回可全虧了你啊!”
換了一身緋袍的顧千帆神情淡漠地站在一旁,沒有接雷敬的話,對於不久前要取他性命的人,他只恨不能以牙還牙。
雷敬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那些小人挑撥之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箇中緣由,某家都已親筆向蕭相公解釋過了。”
“司公所言之事,下官全不知情。”顧千帆的語氣比往日還要疏離。
雷敬一愕,忙笑道:“那是自然。總之,你如今已經特旨晉升,既是武臣中最清要的閤職,又是本司副使。既然如此,司中偵緝探察這一塊的事情,就全交與你統管,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