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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元閣大門洞開,十二名拿到花月箋的賓客得意地走進來,為首的是正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柳九官人和計相林三司。相比昨夜的人聲鼎沸,永安樓今日靜的有些詭異。
林三司疑道:“怎不見迎客之人?”
眾人見屋裡空空蕩蕩,不禁面面相覷,這時,大門突然關閉,閣內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
“咱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來人啊!放我們出去!”
十二位客人都擠在門邊敲門呼救,然而根本無人應答。
忽然,燈光突亮,仙樂驟起。客人們驚愕回頭,這才發現閣中竟有一隊麗人分花拂柳而來!她們翩翩起舞,飄然若仙,客人們頓時看得呆了。
三聲雲板響後,一張長方形的絹卷降下,絹布下幾個宮裝女子做唐時打扮,手執素絹,正在搗練。
柳九官人一眼認出這群女子儼然把前唐張萱大師的名作《搗練圖》復現了出來。
正在眾文士交口稱讚之時,突然,燈光唰的一下全都滅了
很快,燈光再起,絹布又換了另外一幅,而畫下,又有宋引章領頭所扮的數位唐裝仕女,正執拂塵引狗為樂。
池衙內躲在舞台一側,抱著一大捧剛採回來的花瓣猛搖扇車,頓時有無數花瓣飛向畫中,飄舞而下。
“簪、簪、簪花仕女圖!周昉所畫!”眾人無不震驚。
濁石先生興奮得就差手舞足蹈:“是耶?非耶?如真,似幻?”
林三司哈哈大笑:“永安樓竟能幻畫為真,大善!大善!”
“今晚這五十貫花的真值啊!”濁石先生揉了揉眼睛,只恨不能再看得更清楚一點。
林三司也捋須大讚:“值!太值了!便是花上一百貫我也要再來一回!”
這時,幕布再度暗了下來,在場賓客都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場上鴉雀無聲,就連一根針落下,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宋引章的琵琶聲響起,隨著樂聲漸強,場上的燈光重新亮起,舞台上又有一群美人起舞翩翩,眾賓客兩人一案,各自就座欣賞,盡皆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不一會兒,樂聲漸歇,永安樓小廝給各桌上了兩壺美酒。這時,又有一扮成楊玉環的畫中美女走近,只見她輕啟檀口,舉杯道:“三郎上朝去了,良宵花月,願與眾君共醉。”
眾文人連忙舉杯一飲,濁石先生定睛一看,卻發現那豐腴的美人竟然是厚厚的塗了粉、穿著袒胸襦裙的何四。濁石先生咂了口酒,笑問:“好香。敢問仙子,這是什麼仙釀?”
這時,換了一身唐裝打扮的趙盼兒輕移蓮步,從屏後轉了出來。她頭上插著三對兒金釵,髮髻正中簪著一朵牡丹,與烏裊裊的鴉鬢相得益彰,那一襲紅裙襯得她凝脂般的肌膚幾近發光,有如洛神現世。她用唱腔般的調子婉轉地念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此乃鬱金蘇合酒,雨過天青瓷。”
林三司品過了那鬱金蘇合酒,猶在閉著眼睛細細回味:“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妙!此酒不飲一盞,枉做神仙!”
待場上賓客都品過蘇合酒,同樣唐裝打扮的葛招娣敲了三下雲板,立刻有一眾仙女般的侍女捧著餐盤而至,將盤中四色菜餚一一擺好。
葛招娣常做男裝打扮,在半遮面的時候也向來素麵朝天,頭一次穿上這樣一襲紅裙,就連濁石先生都差點沒認出來她。
趙盼兒一揚首,身段婉約,她優雅地向賓客報著著菜名:“一獻,雪泡菊酒,香藥脆梅,蜜煎雕花,水晶涼果。此謂寶瑟常余怨,瓊枝不讓春。”
眾人品嘗,人人如夢如痴。一時用畢,又有侍女換下餐盤,更上新菜。
趙盼兒又道:“亞獻,西施舌膾,江瑤清羹,四腮美鱸,蓮花畢羅。此謂清娥畫扇中,春樹鬱金紅。”
濁石先生抹了抹眼角的淚:“感時花濺淚……太好聽,太好吃了!”
眾賓客見狀,紛紛笑了起來。
雅閣一側,同樣扮成唐裝美人的宋引章面色沉靜,錚錚地彈著琵琶,素娘等樂伎各執樂器與之配合。七位女子坐在一處,只見點絳朱唇、額間花鈿、色如朝霞;桃腮杏眼,皓齒蛾眉,傾人傾國,好一幅盛唐氣象。
樂聲如水,正在眾人聽得神馳心迷之時,只聽趙盼兒再一次開口:“終獻,荔枝白腰,青梅湯餅,蟹釀金橙,杏仁玉羊……”
良久,林三司放下箸筷,回味無窮地長嘆一聲:“人生極樂,不過如此!這花月宴真是值啊!”
其餘的賓客也紛紛附和。
“何需此嘆?且觀雲外紅塵。”趙盼兒的嗓音縹緲溫柔,令在場眾人恍惚中只覺身處瑤池瓊林。
順著趙盼兒目光,只見窗外夜空之中,數道煙花劃破天際,一時間,火樹銀花,美不勝收。參宴眾人在窗邊觀看焰火,如在夢中。
趙盼兒走到林三司旁邊,輕聲道:“那日太真仙子在貴府誤撞上安祿山私會梅妃,略思薄懲雷霆,計相想必不會見怪吧?”
林三司一愕,隨即反應過來趙盼兒是指宋引章、沈如琢一事。他大笑道:“不會、不會,安祿山這殺才,本就該罰!”那日收到花月箋,他便覺趙盼兒姐妹還算懂事,知道借這全城知名的宴席向他賠罪。如今趙盼兒又用這半真半假的戲語親來致歉,素來附庸風雅的他,只覺面上光彩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