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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聽到最後這兩句,不禁微微點頭,他想了想,轉頭對內侍道:“告訴皇后,朕今天好些了,晚上想吃她做的豆粥。”
那內侍躬身去了,沒過多久,雷敬也退出了內殿,他原本寫滿恭敬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剛才的那番話,處處給自己留了餘地——官家本就偏向皇后,他給出的答案永遠是官家想聽的答案。而後黨的蕭欽言自然會在這件事上記他一功,官家畢竟已經老了,聖人和他的獨子升王才是國朝的將來,日後若是聖人掌權,後黨的蕭欽言必會輔政佐治,屆時定然少不了他的好處。
可蕭欽言又怎會知道,雷敬也暗中約見了齊牧,並告訴齊牧,官家是在他雷某人的勸說之下,才決議不會降罪於他。畢竟升王遲早會知道他並非皇后親生的事實,有朝一日若皇后與後黨垮台,憑著他今日的投誠,清流這邊仍有他的一席之地,屆時總不會少了他一個太尉之名。
碼頭邊停著一艘小船,雷敬滿面春風地坐入艙中,見顧千帆正負手在甲板的一側看風景,他熱情地伸手招呼道:“沉舟!”
顧千帆轉身向雷敬一拱手:“都知。”
“成了!全成了!”雷敬的臉上笑出了無數褶子,“我按你的指點,分別向官家、蕭相公和齊中丞交代,他們果然如你所料,都對我滿意之極!”
顧千帆提醒道:“不止他們,就連皇后,也會承您一份情。”
雷敬笑得愈發燦爛:“不錯,你出的主意,簡直四角俱全!呵,這樣就好了,無論以後朝中怎麼風雲變幻,我都能不動如山!這一回,全多虧了你啊。”
雷敬伸手去拍顧千帆的肩,顧千帆卻微微避開了一步:“不敢當。”
雷敬尷尬地收回手,可他眼下心情正好,哪會計較這等小事?他笑了笑:“以後你掌著皇城司,是蕭相公親信;我在精耕後省,又得官家信任。咱們倆聯手,大有可為啊!你放心,我安排得妥妥的,這案子絕不會讓你家趙盼兒受到任何連累。呵呵,倒是看齊牧那神色,歐陽旭很快就會遭殃了吧?”
遠處,小販的叫賣聲不斷傳來:“賣絹子吶,賣絹子吶,上好的湖絲絹子,二十文一塊……”
顧千帆聞聲望去,只見有不少大娘少女圍在小販周圍,你爭我搶地挑選著各色絹子,也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在華亭縣時,他與趙盼兒為了躲避追捕、假扮情侶,不得不買下珊瑚釵的事情。
想到這裡,顧千帆清冷的雙眸突然一黯。連接好幾晚,他都在小院外放了黃花,但盼兒一直未在茶坊出現。可就算她願意見他,他又該如何向她解釋兩人父輩之間的黨爭仇怨呢?
“賣絹子吶,賣絹子吶!”同樣的叫賣聲也在高鵠府邸附近的街巷中響起。
心煩意亂的歐陽旭進了高家府門。
今天一早,歐陽旭便覺得眼皮亂跳、心底發慌,那幅《夜宴圖》明明鐵證如山,他想不通為何都過去好幾天了,朝里卻一直沒有動靜。他想安慰自己,廢后茲事體大,齊中丞肯定還在和蕭欽言角力,可當他前去齊牧府上拜謁,卻也吃了個閉門羹。無奈之下,他只能抱著僥倖心理,轉而來到高府。
走向高鵠書房時,歐陽旭不悅地察覺到,一路上,高鵠的小廝都用一種帶著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他在心中默默地記下了這筆,準備日後再跟這沒眼力的下人算帳。
一看到歐陽旭,高鵠就劈頭蓋臉地問:“我問你,那幅《夜宴圖》到底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事關重大,小婿哪敢做假?”歐陽旭嚇了一跳,語氣驚訝極了,顯然一點也不知道今日宮中發生了什麼。
高鵠忍著打人的衝動,怒喝道:“你還敢嘴硬!宮中賢妃傳來消息,說皇后業已復寵!這只能說明一點,官家已經查到實據,根本不相信你那番胡說八道!”
歐陽旭衝口而出:“不可能!那幅《夜宴圖》絕對是真的,否則皇城司和趙盼兒不會再三向我追討!”
高鵠敏銳地察覺了問題所在,不禁蹙眉:“趙盼兒?這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見歐陽旭支支吾吾,試圖遮掩,高鵠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和她之間的破事,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歐陽旭雖然尷尬,但一想到自己還有高慧的把柄,仍是有恃無恐。
“難道那幅畫的原主是她?”高鵠突然心生狐疑。
歐陽旭又是一滯。
高鵠本是隨口一問,看到歐陽旭的臉上青白變幻的反應後,氣得胡尖發抖,“那你為什麼要一再說這畫是你從西京得來的?欺君是多大的罪名,你明不明白?”
歐陽旭心中一緊,但仍然狡辯道:“這純粹是小婿無心之過……”
高鵠心煩意亂地在屋中踱著步,試圖從紛亂的線索中理出頭緒。突然,他停住腳步,扯出來一個瘮人的笑容:“呵,我想通了,顧千帆多半早就知道《夜宴圖》里有古怪,所以才通過趙盼兒一直找你討要此畫。你恨趙盼兒逼你出京,發現畫中秘密之後,就以此投靠視後黨為死敵的齊牧,回到東京。本來鐵證在手,扳倒皇后之後,你就能青雲直上。可你偏偏想要報復他們,並且抹掉毀婚這道你仕途上遲早要發的暗疾,所以就自主作張編造了《夜宴圖》的來歷。妄想著官家會治一個顧千帆隱瞞不報的罪名!可你當真以為皇城司和後黨是吃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