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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子一晃,她想要就此收拾了趙盼兒,的確有擔心那才色俱全的趙娘子迷惑了官家的緣故,可誰曾想到,她竟然錯得如此離譜。
皇帝苦口婆心地說:“治國之道,有嚴有寬。你以為我當真那麼心胸廣闊,連柯政噴我一臉唾沫都甘之如飴?不是,是因為當初父皇教我,為君之道,萬事不可肆情,要心存天理,事重民意!”
皇后垂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對答。
“婉婉,你說齊牧用《夜宴圖》誣陷你,我信!你嫁過別人,我難受,但怕你不高興,拼命忍!可是婉婉,你若想以曲得直,以暗為光,今日就算打死了趙盼兒,歐陽旭的名聲就真能保得住嗎?他日大理寺齊牧之案開審,百官們就真的會相信歐陽旭所言,認定齊牧是罪有應得,而不是你肆意羅織嗎?外頭的百姓信嗎?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知!”連番質問過後,皇帝難過地看了皇后一眼,隨後便拂袖而去。
一時間,空蕩蕩的內殿就只剩下皇后一人,她突然脆弱地癱坐在地上,剛才,她注意到皇帝後來並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因此他最後的那番話並不是對皇后說的,而是對他的妻子劉婉說的。
天色暗了,燭光亮起,不知道坐了多久的皇后緩緩站起身來,孤獨地走進自己的內殿,那張永遠帶著盛妝的臉上,少見地現出了疲憊。突然,她察覺殿內的陰影處,似乎露出了一個男人的衣角,她瞬間警覺起來:“誰?”
顧千帆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朝皇后恭敬一禮:“臣皇城司使顧千帆,請見聖人。聖人千歲萬安。”
皇后迅速地掩過了心中的驚懼,鎮靜地坐於鳳座上,居高臨下地問:“顧千帆,你可知漏夜私闖吾之寢宮,乃是不赦死罪?”
怎料,顧千帆不卑不亢地答:“臣早知。臣更知道,聖人昔日的確曾為節度使薛氏愛姬。”
“大膽!”皇后眼眸瞬間收縮,那精心保養的如蔥尖般的指甲也深深地嵌入坐墊之中。
顧千帆反唇相譏,語若尖錐:“比不得皇后身為國母,卻想禍亂法紀來得更大膽!”
皇后立時勃然大怒,她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犯上之人,若非她眼下心有忌憚,顧千帆大抵已經丟了性命。
顧千帆卻趕在皇后發火前,突然單膝跪了下去:“臣雖姓顧,卻並非蕭欽言之侄,實為其子,因父母自幼仳離,撫於舅家。前御史中丞齊牧知臣之陰私,刻意誘臣由文轉武,改任皇城司,以便助他收集朝中秘事,與蕭欽言為敵,但臣仍心念生父,故不時助之。去歲年末,臣受命勘察狂徒攻訐聖人之案,無意自密報中得知楊家藏有《夜宴圖》,便至錢塘搜捕,欲將此畫毀去,不意卻與此畫原主趙盼兒相遇。聖人,你想保歐陽旭,無非是想借他之力除去齊牧,但臣的手中,有比歐陽旭更多的百官秘辛。臣已將自己所有秘密坦白,從此把柄盡入聖人之手。聖人今後如有驅使,臣自當忠心耿耿,無有不從。唯求聖人高抬貴手,放臣妻趙盼兒一條生路!”
聽了顧千帆的話,皇后從最初的憤怒到震驚到不可置信,最後慢慢地笑了起來。
“好!”她起身徘徊了兩步,心中興奮不已,“吾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之人!你放心,今日你既然以吾為主,吾就絕不會再為難趙盼兒。這樣好了,你明日就讓趙盼兒去鼓院撤案,待大理寺審結齊牧案後,吾自會把歐陽旭交給你們,到時要殺要剮,都隨你們的意。”
“不,臣和盼兒,不會撤案。”顧千帆並沒像皇后預料中那般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相反,他拒絕了皇后的要求——剛才皇后的一懼一怒一喜,已經讓他這個熟知人性的皇司使對今夜自己要做的驚天之舉更加胸有成竹。於是,在皇后疑問的目光下,顧千帆一字一句:“因為臣和盼兒都想要讓歐陽旭伏法,都想要借這次審案,徹底洗清她身上的流言惡名。”
“不可理喻!”皇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的語氣帶了絲冷酷,“既如此,便莫怪吾愛莫能助了。”
“好,那也莫怪臣無禮了!”顧千帆突然身形一動,轉瞬便來到了皇后身側,將匕首架到了皇后頸間。
皇后一驚後冷笑道:“這就是你說的忠心耿耿?”
“臣為救臣妻,不惜將性命賣與聖人;但這筆交易,卻沒有價錢可談。聖人常讀詩書,應知天子一怒雖能伏屍百萬,匹夫一怒也能血濺五步的道理!”說話間,顧千帆手中使力,讓匕首徹底貼上皇后之頸,“臣並非想要聖人再插手鼓院事務,只是想請您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給趙盼兒一個公平審判的機會。之後此案無論輸贏,我和她二人都絕無怨言。”
冰冷的刀尖抵在皇后的細頸之上,皇后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可面上始終波瀾不驚。她凝眉不語,憑她識人的能力,她知道無論是殺人還是無怨言,顧千帆都會說到做到。最終,她淡淡開口:“成交。”
顧千帆收回匕首,臨走前,他突然駐足開口道:“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歐陽旭所獻的《夜宴圖》其實是真的,但盼兒卻設法讓官家相信那幅畫實屬偽造,這才幫您逃脫了彌天大禍。”
“什麼?”在外人面前,皇后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可這一次,她明顯震驚了。顧千帆繼續說道:“事後我曾問她,為何與聖人你素不相識,卻要甘冒奇險相助?她這樣回答臣,她說因為她也曾在賤籍,她明白身不由己的滋味,更明白這一切不是您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