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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盼兒硬把筆塞給孫三娘:“咱們這個東京茶坊走的就是鄉間野趣路子,越是像孩子寫的招牌,就越是對那些文人墨客的胃口。來,試一試嘛。”
孫三娘戰戰兢兢地寫了幾筆,不太好意思地問:“這樣成嗎?”
趙盼兒看著圓圓鈍鈍的“趙記茶坊”四字,不禁嫣然一笑:“天然無琢,大巧不工!咱們的茶坊,就此開張啦!”
次日一早,孫三娘寫的那幾個字已經被刻在一張天然的木板上,懸上了門楣。趙盼兒在門口招呼著客人:“新開張賤賣五成,您進來坐坐,嘗嘗味道好不好,不好吃不要錢。”孫三娘把寫有“不好吃不要錢”的牌子掛在樹上,引來了百姓們的圍觀。不一會兒,茶坊內就坐滿了客人。
茶坊中懸著各色水牌,座中人頭涌動,趙盼兒拿著銀瓶,給諸位客官表演了她的看家本領“銀龍入海”,只見她一個優美地背身,銀瓶中的沸水如銀箭一般射入客人面前的茶碗中,那茶粉立刻上下翻滾。眾茶客被她的神技所撼,紛紛鼓掌。到了最後,客人們紛紛發出了“江南的茶坊茶好喝、果子好吃、人更美,果真和東京不一樣”的感慨。
與此同時,南衙卻是一片寂靜,連滴漏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正在伏案辦公顧千帆將一份寫好的公文遞給陳廉:“把這份公文發下去。”
然而此時陳廉卻盯著銅壺在發呆,嘴裡喃喃:“快點快點,放衙放衙。”待顧千帆一敲桌子,陳廉才猛然省起:“啊,我在!”
“怎麼老是魂不守舍的?”顧千帆眉心微蹙,他適才就察覺陳廉今天狀態不對,只是沒有多問。
陳廉忙打起精神,乾笑著撓了撓後腦勺:“沒什麼啊。我平常不都這樣嗎?”
“一定有事。”顧千帆愈發狐疑,審視地看著陳廉,“我這幾日在司里分不開身,叫你查的歐陽旭的事呢?”
“我都寫好條陳了的啊!”陳廉眼神飄忽,心虛地指著顧千帆一疊卷冊最下面的地方,“喏,就在那裡。”
顧千帆抽出那張被藏在最下麵條陳看了看,語氣冰冷地問:“宮觀官?”
陳廉知道事情瞞不住了,垂死掙扎式地辯解道:“我提醒過你的,是你太忙了沒功夫看。”
顧千帆知道趙盼兒一定背著他做了什麼冒險的事,他臉色漸沉:“你寫得語焉不詳,又故意拖延讓我看到。說,趙盼兒到底做了什麼,歐陽旭怎麼會突然被嚇破了膽,拼著前途不要,也要避出京去?”
陳廉腦內飛速盤算著搪塞之語,但顧千帆冰冷的目光射來,他不禁一寒,只能將之前去和趙盼兒嚇唬歐陽旭的事和盤托出。
不知過了多久,挨了一頓痛批的陳廉垂頭喪氣地牽著馬走過街角。皇城司副都頭孔午看見他,眼前頓時一亮,湊過來邀功道:“陳廉,你要我辦的事差不多了。最多三天,飛錢就能從錢塘到東京。”
陳廉拼命向他使眼色,孔午猶自未覺,滔滔不絕地說:“你介紹的那間茶坊,味道真不錯,特別是那掌柜的趙娘子,簡直是人間絕色!往櫃檯後頭那麼一站啊,簡直就象話本里說的那個賣酒的卓文,文,文什麼來著?”
“卓文君。”剛從南衙走出來的顧千帆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陳廉和孔午的背後。
“沒錯!”孔午興奮地回過身,準備與顧千帆擊掌,待他看清來者是顧千帆,頓時嚇得面無人色,“顧、顧副使?”
“飛錢,茶坊?”顧千帆的目光冷冷地掃向陳廉。
陳廉委屈巴巴地耷拉下了腦袋:“是你讓我要對盼兒姐有求必應,她不讓我告訴你,我哪敢啊。”
日影西斜,茶坊已經臨近關門,茶客們也已經陸續離開,趙盼兒將前來捧場的何四送了出去:“慢走,有空再來,上回的事拖累你了,以後你的兄弟過來,我全都只收九成價。”
一個玉石般清冷的聲音從趙盼兒身後響起:“生意不錯啊,趙老闆。看這樣子,待會兒還要開晚市?”
趙盼兒回首看見顧千帆和他身邊一臉垂頭喪氣的陳廉,馬上猜到了一切,她淡淡一笑:“今兒就不了。頭一天開張,沒想到來了這麼多人,東西全賣光了,得趕緊打烊補貨去。”
顧千帆打量著這間與錢塘趙氏茶坊頗為相像的院落,能在幾天之內做成這樣,趙盼兒果真有本事。他掩飾住心中的欣賞與讚許,冷冷地問:“你好像還很得意?”
趙盼兒站到顧千帆身邊,從他的視角望著夕陽下的茶坊,成就感十足地說:“當然啊。你看這茶坊,多漂亮啊,從我們打定主意做生意,到開張迎客,一共才三天。我自個兒都覺得自個兒挺有本事的。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勸我留在東京,這兒的客人可比錢塘多多了。”顧千帆低頭看著盼兒,逆光下,他連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楚,他心中倏然一動,別開目光道:“別跟我繞圈子了。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不想想把歐陽旭逼出京城之後,還這麼高調地地拋頭露面,一旦被高家發現了,會對你如何?”
“他們能對我怎麼樣,難道我不是被歐陽旭毀婚的苦主嗎?為什麼因為害怕高家,我就要躲一輩子?高家總不能不講道理吧?”趙盼兒抬眸看著顧千帆,語氣倔強地說,“歐陽旭就是篤定了我們三個女的在東京待不長,才刻意用這個法子暫避出京,我偏不叫他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