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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實在太難受,你可以再罵出來,或者跟我說說也行。就當是皇城司在審問你好了。”顧千帆心生不忍,想給趙盼兒一個發泄的機會。
趙盼兒起初猶豫,最終在顧千帆的鼓勵下絮絮地說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天邊已經微亮。
顧千帆聽完了趙盼兒所講,細細為她分析:朝中官員,大致分為四派。一派是清流,以柯老相公及御史中丞齊牧為首;一派是以迎合攀附為進位之階的幸臣,後黨首領使相蕭欽言是其中領袖;這兩派文官在朝中長年暗爭暗鬥,互為死敵。第三派是內侍和皇城司,算是官家親信;第四派則是外戚勛貴,他們大多是武官出身,大宋向來重文輕武,所以他們多半也是只安心尊榮,鮮少亂惹是非。而高家便是勛戚中的名門,高觀察高鵠身居步軍副都指揮使,高妃又有賢妃之號,他們姐弟素來行事還算謹慎,只是這些年一心想由武轉文,所以才會有心招士子為婿。高鵠只此一女,挑的女婿更是要四角俱全。所以,歐陽旭九成九不是被逼婚,而是變了心,主動隱瞞了自己已有婚約的事實而已。
“你沒見過歐陽,他不是那種人。”趙盼兒忙反駁道。誠然,聽聞顧千帆所介紹的朝中形勢,她確實對歐陽旭所面臨的的情況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可她卻不認同顧千帆的結論。
顧千帆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她卻還是執迷不悟,真是白費了他的一番苦心。“你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被拋棄而已。趙盼兒,你為人驕傲自信。雖然不幸落入賤籍,也沒有自視輕賤。可男女之間如果發生了無法確定的變故,那麼實際情況多半是最壞的那種。”
趙盼兒固執地發問:“你成親了嗎?有相好的小娘子嗎?”
顧千帆看了趙盼兒半晌,最終搖了搖頭。
“既然都沒有,那你怎麼說得那麼頭頭是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趙盼兒仍然堅持地相信歐陽旭,至少,她現在必須這樣想,因為只有這樣想,她才能支撐下去。
見趙盼兒執迷不悟,顧千帆難免怒其不爭:“那你昨晚發火的時候,為什麼要罵他負心薄倖?在你內心深處,也對他沒有信心吧?”
趙盼兒被問住了,咬唇轉頭看著江面,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突然,她發現水中漂浮著一名扒著木頭的女子。趙盼兒急於救人,卻擔心自己要是喊人來會暴露顧千帆,忙道:“你先躲起來。”
就在這時,女子抓住的枯木被一波大浪打到離船極近的位置,在初升的陽光下,趙盼兒赫然發現,那竟是孫三娘。她失聲道:“三娘!三娘!”
顧千帆吃了一驚:“你朋友?給你藥的那個?”
趙盼兒慌忙點頭,正想抱起一塊木板扔下水,說時遲,那時快,顧千帆先已飛身躍出船外。只見他一手拉住船尾的纜繩,如蜻蜓點水般在河上浮木上借了一下力,又躍向孫三娘。
剎那的驚愕後,趙盼兒迅速跑向前甲板呼救:“船家,停船,有人落水啦!”
船老大慌亂地跑了出來,向水中望了一眼,忙大叫起來:“泄帆!停船!”船上頓時一陣混亂。此時顧千帆已經接近了孫三娘,但他一臂有傷,難以拉起孫三娘,便只能換另一隻手。偏偏此時船速已減。顧千帆抱著孫三娘,被河水一帶,竟然要撞向船身!
“小心!”趙盼兒在船上看得驚心動魄,不由高聲提醒。
危急時刻,顧千帆扔掉手中的韁繩,用傷手用力在船身上一撐,這才盪開一段距離。船上的人連忙扔下另一根韁繩,顧千帆咬牙抓住,一點一點接近,最終被船工們合力拉上來。
一上船,顧千帆便脫力跪倒,臂上又已是殷紅一片。趙盼兒扶住顧千帆,焦急問:“你怎麼樣?”顧千帆忍痛搖頭,示意無事。趙盼兒連忙又去察看孫三娘,可一探鼻息,卻發現孫三娘竟已呼吸斷絕,她不禁腿一軟,坐倒在地。
第四章 兩相知
顧千帆見趙盼兒軟倒,下意識地閃身而起,將她扶了起來。此時已有水手繼續替孫三娘控水,但孫三娘仍然沒有反應。
“讓開!”顧千帆推開水手,上前探了探孫三娘的頸側脈搏,接著便閃電般向她心區猛擊。在眾人驚呼聲中,昏迷的孫三娘被他打得高高彈起,落地後,她喉間突然輕響了一聲,漸漸有了呼吸。
孫三娘慢慢睜開了眼睛,只見趙盼兒寫滿關心的臉與自己近在咫尺,然而她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甚至沒認出趙盼兒。又一陣猛烈的睡意襲來,孫三娘再度暈了過去。
水手們將孫三娘抬進後艙,並為她點上了火爐。顧千帆低聲對正為自己重新包紮傷口的趙盼兒說道:“船老大在懷疑我。”
趙盼兒抬頭望去,果見那個長的賊眉鼠眼的男人正悄悄地打量他們,兩人目光相接後,船老大又連忙移開目光。
“你先去拖住他,我找個離岸近的地方跳船。”說著,顧千帆就準備起身。
剛才顧千帆的傷口又裂開了,趙盼兒擔心他傷勢加重,忙將他按了回去:“這事交給我。你等著。”
不等顧千帆拒絕,趙盼兒便起身堵住正想躲閃的船老大:“我想來謝你,你幹嘛躲著我?”
船老大一橫心,索性說了實話:“趙娘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那位同伴是什麼來歷?官府的告示估計你也看過,這年齡,相貌,口音、武功,都對得上。我們跑船的也不指望著應了懸賞發財,只盼著別來個窩藏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