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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方不管不顧:“可我就是不許!書上說了,女子要三從四德,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葛招娣聽了這話氣炸了,和宋引章拿起竹竿就想打傅子方一頓,但卻被孫三娘堅定的攔住了。
有一瞬間,場面變得無比安靜,但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種恐怖的氣息正在空氣中醞釀。傅子方敏感地察覺到這點,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傅子方,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終於,孫三娘緩緩開了口,她的面容平靜中帶著死心,“我早就被你爹休了,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利管束我的婚姻,就算你是我的兒子,也不可以。”
“娘!”傅子方滿臉震驚。
孫三娘紅著眼眶問:“你真的把我當娘嗎?還是你只需要一個只聽你話,只替你操心的奶媽子?”
“我、我沒有……”傅子方有些害怕了。
“以前是我太寬縱你了,才逼得盼兒和引章不得不幫我做惡人。可現在,我終於醒悟了。母雖慈,兒未必孝,傅子方,你還真是你爹的好兒子。”孫三娘停頓了片刻,轉過身,左手拉著杜長風,對宋引章和葛招娣說:“我們回去吧。”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他們攙扶著漸漸走遠,只留下傅子方一個人濕淋淋地站在河岸邊。
傅子方向來喜歡東京的夜晚,因為一到晚上,汴河兩邊便變得花燈璀璨、鼓樂喧天,這種熱鬧是逢年過節時的錢塘縣都比不上的。可今天,傅子方突然覺得喧囂的鑼鼓和鼎沸的人聲,刺得他耳膜發痛,他覺得無比的孤獨,他一點都不喜歡東京了。他就這樣失魂落魄地走著,險些撞上一輛馬車,幸虧被突然出現的陳廉拉到了路邊。
傅子方驚魂未定地愣了片刻,突然間鼻子一酸:“陳廉叔,我以為你們不管我了!”
陳廉輕輕拍了拍傅子方的後背:“你娘怎麼可能不管你呢,就算她再生你的氣,你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不,剛回小院,招娣就讓我來找人了。”傅子方眼下只是個嚇壞了的小孩子,他帶著哭腔、磕磕絆絆地說:“我本來也沒想用那麼難聽的話罵她的,我只是……”
陳廉替傅子方把說不出口的話接了下去:“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而已。除了捨不得你娘之外,你還生杜夫子的氣,因為這段時間,他待你很好,不但教你讀書,還經常你出去見世面,你都快把他當爹了,可沒想到,他真想當你後爹。”
傅子方被說中了心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陳廉用袖角給傅子方抹著眼淚:“這有什麼好哭的啊。我娘也改嫁過,我和我兩個姐姐,都不是同一個爹。我大姐的爹是在邊關戰死的,我二姐的爹,是病死的。可那又怎麼樣,她們還是我的姐姐,我娘還是我娘。”
傅子方驚愕地張了張嘴,在他從前的認知里,這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縱然他爹傅新貴也停妻再娶了,可傅子方就是覺得,這不一樣。“可你不覺得古怪嗎?你娘嫁了那麼多次人,別人不會看不起你嗎?”
陳廉哈哈大笑起來:“那是鄉下土包子的想法!咱們大宋,女人也能繼承家財立女戶,所以在東京,再嫁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你知道前兩年,向、張兩位丞相為了爭娶薛將軍的寡妻柴氏夫人,把官司都打到官家面前去了嗎?”
傅子方仍然有些懷疑,但又怕被當成土包子,便小心地問:“真的?你不會騙我吧?”
陳廉彈了傅子方腦門一記:“我犯得著嗎?你明兒問問那些同窗不就知道了?哎,說到這兒,我也想揍你一頓,盼兒姐眼看馬上就要上鼓院挨板子告狀了,能不能活著回來還不知道,大伙兒擔心得跟什麼似的。你倒好,大晚上還鬧這麼一出添亂!你再不跟我回家,我也懶得管你了!”
傅子方見陳廉真的要走了,生怕再被拋下,忙追了上去,亦步亦趨地跟著陳廉回到桂花巷小院。
回到小院時,孫三娘的房裡還亮著燈,然而傅子方卻突然不敢往裡走了。
陳廉從後面推了傅子方一下。傅子方這才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沖了進去。
“娘,我錯了!”傅子方怯怯地說道。
孫三娘見傅子方回來,也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抖開了一件衣裳,若無其事地說:“起來吧,趕緊把這身乾衣裳換上,著了涼就不好了。”
傅子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幸運地逃過了一頓打罵,他試探地問:“娘,你不生我的氣了?”
孫三娘放下衣服,平靜地說:“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氣過了就算了。”
傅子方眼圈一紅,一頭扎進孫三娘懷中:“娘,我剛才真的錯了,我不該那麼衝動,不該口不擇言……”
孫三娘撫摸著傅子方的頭髮,輕嘆了聲道:“娘也不對,早知道就不該一直瞞著你。”
“娘,我知道你喜歡杜夫子,我也喜歡他。可你能不能先別嫁他啊,我不想你離開我。”傅子方抬起霧蒙蒙的眼睛看著孫三娘,聲音中也透著哀求,“再說,他是個當官的,你只是個廚娘,他會一直待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