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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千帆打斷蕭欽言,諷刺卻無比認真地說:“配得上,奸臣之子與脫籍歌伎,正是天造地合。”
蕭欽言霎時間有如萬箭穿心:“千帆!”
顧千帆堅決地說道:“放心,我不是一時意亂情迷,更不是要借這樁婚姻故意和你置氣。或許在你眼中,她只是一介低賤商女,可在我心裡,她是舉世無雙的珍寶,這十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看到的光明。所以我希望您高抬貴手,不要試圖用任何的明招暗計來破壞我們。否則,我指著我娘的在天之靈發誓,你必定會後悔莫及。”
蕭欽言沒想到顧千帆竟要用淑娘發誓,一時如遇雷擊,良久方道:“好,好,都由你,一切都由你。”
顧千帆看著他瞬間蒼老佝僂了的身體,終道:“我不會助你,但也不會害你。若是清流那邊真要傷你的性命,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東京最近在鬧的帽妖案,我疑心是衝著你來的,謠言說國將亂,妖孽出,而你剛進京準備接任首相,世人自然就會疑心到你身上,官家又素來最信鬼神之說,萬一……”
蕭欽言驚喜地抬起頭,眼中亮光閃現:“你在關心我?”
顧千帆避開蕭欽言那滿懷期待的目光:“希望你能祝福我和盼兒,也許有朝一日,我會帶我們的孩子探望他們的祖父。告辭。”說罷,他拱手而去。
蕭欽言目送著他的背影,急切地叫道:“那過些天我的五十壽宴,你能去坐坐好嗎?一會兒,就一會兒……”
顧千帆身形一頓,良久,點了點頭。
蕭欽言猛然老淚縱橫,等顧千帆消失不見,他才坐了下來,自斟自飲道:“淑娘,咱們就快有孫子啦。也不知道這回能多像我一點不……”
庭院深深,回答他的只有習習的夜風。
次日傍晚,趙盼兒在高家附近的路口等著顧千帆,準備與他一同去見高慧。不一時,換了一身便服的顧千帆向盼兒走了過來,儘管顧千帆著裝低調,但她認識他這麼久,當然看得出來顧千帆今日的頭冠、玉佩都是精心搭配過的,腰間還懸著象徵官身的魚符袋。
趙盼兒忍著笑打量著顧千帆,佯裝惱怒道:“去見高娘子,用得著打扮得這般用心?”
顧千帆含笑答道:“不是你說,我要比歐陽俊俏一百倍,能耐一千倍,她才會信服?”
趙盼兒認真地點點頭:“也是,那讓我檢查一下。”趙盼兒湊近顧千帆,仔細地看著他俊眉修目。
顧千帆任她打量:“如何?”
趙盼兒滿意點頭:“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顧千帆眼中含笑,牽起趙盼兒的手,向高府大門走去。
趙盼兒在高家院外與春桃交談了幾句,托春桃將裝有她和歐陽旭從前的通信的信封帶給高慧。春桃拿著信封走進後院,將趙盼兒想要求見之事稟告給高慧。
高慧疑惑地拆開了信封,首先掉落卻是一張書籤,上畫著紅豆圖與“願君多採擷”幾字,落款為:歐陽旭戲筆。高慧霍然站起,匆匆掃過信上的內容後,她又禁不住軟到在椅上,半晌才道:“請他們去後院,別讓我爹知道!”
一滴淚水滑落她的臉龐,在她緊緊握住的信紙上,隱約可見“白頭之約”“趙盼兒”等字樣。
趙盼兒和顧千帆在春桃的指引下來到後院。趙盼兒將三年前她救下歐陽旭、供他讀書、與他定下口頭婚約、再到歐陽旭高中探花後將她拋棄,還買通胥吏趕她出京的過往一一講給高慧。
高慧聽到最後,踉蹌地後退一步,搖著頭否認道:“你騙人,旭郎他不是這樣的人!”趙盼兒有些同情地看著高慧:“這麼說,那天派人去找杜長風的,也和你無關了?”
高慧兩眼茫然:“杜長風是誰?”
趙盼兒和顧千帆對視一眼,又道:“歐陽旭的朋友,也是和他同榜的進士。高娘子,剛才我說的話或許有些殘忍,但絕無一字虛言。你父親想必也早就派人到各處驗證,這些真憑實據,比我對天發誓更要靈驗管用。”
這時,顧千帆突然微一側頭,趙盼兒警覺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遠地,卻看見了高鵠匆匆趕來的身影。
高慧心中悲痛不已,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著,絲毫沒有察覺高鵠就在不遠處:“難道我爹早就知道歐陽旭和你的事,所以才會逼著我退婚?”
趙盼兒猶豫了一下,終道:“不錯,這世上最疼你的,莫過於父母。他們只會愛你不會害你。”
躲在拐角處的高鵠聽到了趙盼兒的話,長鬆了一口氣。
高慧蓄在眼眶的淚水瞬間滑落:“我不信,我不信,他為什麼要騙我,他是個探花郎啊,他明明說過,在遇見我之前,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別的女人!”
一直未曾開口的顧千帆此時突然道:“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連唐明皇的話都不可信,何況一介讀書人。”
高慧聞言,心中巨震,雖然仍在搖頭,但內心的防線已然被擊破。
趙盼兒看了顧千帆一眼,又對高慧輕柔地說:“高姑娘,雖然我只與你見過一面,但也知道你是個人善心美的小娘子。歐陽旭是自己心裡有鬼,這才避到了西京。你聽你父親的話,和他這樣無情無義的人斷絕婚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這樣的好姑娘,就像我一樣,值得一個更好的良人。”說到這裡,她與顧千帆的手心有靈犀地輕輕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