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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引章沒想到周舍竟深情如斯,當即下定決心:“你再等等,我一定能說服她的!”周舍看著宋引章急匆匆跑回茶鋪的樣子,知道自己已經吃定她了,不禁為自己的精湛演技沾沾自喜。
回到茶鋪,宋引章替周舍說了半天的好話,趙盼兒卻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既答應宋姐姐照看引章,就一定會做到,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你要還當我是姐姐,就別再跟他混在一起。”趙盼兒語氣堅決。
宋引章自然知道這世間沒有比盼兒姐更關心自己的人,可這一回,她心意已決。凡賤籍者,世代相襲,不得與良人為婚,不得自贖,她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下半輩子的命爭上一爭。可她沒有盼兒那麼好命,能遇上和她心心相印的歐陽姐夫。既然嫁不了舉人郎君,找個殷實的商人託付下半輩子,就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了。
“盼兒姐,你早就身得自由,不知道像我這樣仍然身在賤籍的人有多苦。姐姐,我不想去應召去官府宴席上陪酒,我不想一輩子不得自由!”說到這裡,宋引章已經是眼泛淚光,她之前也真是糊塗,這麼多年眼裡除了琵琶就只有曲譜,還以為自己是王公太守都敬重的樂工,從來都瞧不起那些以色事人的歌伎倡優。可直到盼兒告訴她樂工就是樂伎,才如夢初醒。
趙盼兒怎能不知宋引章的苦處,見引章落淚,她心中也很是酸澀。她復又說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歐陽這次要是能中榜授官,一回來就替你向知州求情,幫你脫籍……”
“可姐夫這一次要是沒中呢?”這一顧慮在宋引章心中縈繞良久,這一回終於讓她說出了口。見趙盼兒急急便欲開口,宋引章知道她又要說姐夫一定能中,可她沒給趙盼兒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要是知州不給他這個面子呢?我畢竟不是你的親妹妹,又號稱杭州琵琶第一,知州會輕易放我脫籍嗎?我真的是一天也不想等了!現下周舍願意娶我,他又有錢——”
趙盼兒聽不下去了,打斷道:“周舍有錢又如何?難道你的錢還少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樂籍女子,三十五歲之前是不能以錢贖身,只能由州官特批放良。你要是只跟他拜個堂,入不了民籍,實則就連個妾也算不上!”
“我自然要做正頭娘子!”宋引章急紅了臉,音量陡然升高,似乎在試圖說服趙盼兒的同時也在說服自己,“周郎說了,只要我嫁了他,他就去求他做應天府通判的姨父,有官府出面,我馬上就能脫籍放良!”“知州不放你,周舍的舅舅就能了?應天府的通判,如何管得到杭州的樂營?這樣的大官,又怎麼娶我們這種商戶出身的女子?”趙盼兒對宋引章的天真又急又氣。這一連串的發問噎得宋引章說不出話來。
趙盼兒放柔了語氣,繼續勸道:“引章,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一個樣樣俱全的郎君,怎麼會就突然來了錢塘,突然就非你不娶了呢?身在樂籍的滋味是不好受,我懂。可你領著樂營發下來差餉,拿著王公貴人的賞賜,穿金戴銀,出入自由,還有丫鬟服侍,比起我們當年,已經是神仙日子了。”
“可比起金籠里扣著玉環的鸚鵡,我還是寧願做野地里自由自在的野鳥!”宋引章此時已經鬼迷心竅,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勸不動她。
趙盼兒急得站起身來:“可你怎麼知道,他想娶你,不是別有用心?”
宋引章一聽這話急了起來:“他不過就是愛我,憐我,能有什麼用心?他自有萬貫家財,難道還圖我的錢不成?你都成天想著當進士娘子,我為什麼不能嫁個員外富商?”
趙盼兒沒想到宋引章竟會這樣想,她這才意識到宋引章很可能是因為她找到了歐陽旭,出於小女孩的攀比之心,才著急找一位富商。“引章……”趙盼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宋引章不小心說出了壓在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一時覺得沒面子,轉身欲走。
見宋引章執迷不悟,趙盼兒知道眼下她只能用上沒有辦法的辦法,她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下定了決心,朝宋引章的背影說:“你要走就走,想嫁就嫁。不過我幫你打理的那些鋪子和銀錢,你一分也別想拿走。”
宋引章猛然回身,不敢置信地問:“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扣著不放?”
“就憑你姐姐臨走之前,再三叮囑我要照顧你。”趙盼兒早料到她會說出這句話來,但見宋引章如此不信任自己,她還是有些受傷,“你說他對你是真心的,好,我可以不再阻攔。但他必須在錢塘請好三媒六證,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而且百日之內,待你如一。如果他做到了,我就把你的錢一分不少的還給你,再陪送我早替你準備好的嫁妝。否則,我寧肯把那些錢都扔到西湖里去!”
宋引章驚愕地張了張口,氣得說不出話來。
趙盼兒狠心地背過身,不準備將談話進行下去,心中暗嘆:引章啊引章,你怎麼這麼糊塗,倘若周舍真是正人君子,我怎會礙你的大好前程?罷了,你早晚會知道,我今日的不近人情都是為你好。
“你真的這麼說了?”孫三娘正和趙盼兒在河邊打水,聽到趙盼兒轉述自己與宋引章的爭吵內容,她險些丟了手中的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