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天空響起雷聲,雨點開始滴落,仿佛是上天在為這場慘劇慟哭。趙盼兒和顧千帆渾身是水,狼狽不堪,但漸大的雨勢成了最好的掩護。終於離開楊府後,趙盼兒抹去臉上的雨珠,卻發現顧千帆看著被躲雨衙役們隨意丟在空地上的皇城司諸人的屍體,手緊握成拳。
趙盼兒知道他心中不好受,她儘量不去觸怒他,低聲道:“可以給我解藥了嗎?”
“為什麼只有你沒中毒?”顧千帆別過臉去,不再看那些死去的兄弟,紅著雙眼問趙盼兒。
趙盼兒急於換回解藥,試圖應付過去,搪塞道:“我聽見你們的人叫喊,旁邊又正好有水桶,就馬上用絹子浸了水擋煙。”
顧千帆眼光寒光一閃,突然出手按住她被暗器擊中的傷口。一陣劇痛傳來,趙盼兒忍不住輕叫了一聲。
顧千帆逼視著趙盼兒,眼神極為狠厲:“撒謊。哪有這麼巧的剛好?那毒煙連我聞了都馬上四肢無力,你一個女人怎麼可能還有力氣?”趙盼兒相信只要自己說謊,顧千帆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她忍痛說道:“那煙里有百日醉,青樓里也常用!你知道我是什麼出身,以前聞得多了,自然就沒什麼用!放開我!”
顧千帆一怔,卸了力道,他已經知道了趙盼兒淪為官伎的緣由,不想勾起她的傷心事。
趙盼兒決定索性說個清楚:“我今天是來求人辦事的,看見你帶著人闖進來,想跑沒跑成。你若是不信,我帶來的禮物還放在西廂房裡——”說到這裡,趙盼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啊,肯定也被燒光了。”
顧千帆慢慢鬆開了趙盼兒,注視她良久。
趙盼兒抬首,鎮定而冷靜地看著顧千帆:“隨便看,我說的都是真話,不心虛。”目光交錯間,趙盼兒與顧千帆進行著無聲的博弈。這是,肩上劇痛傳來,趙盼兒強打起精神,向顧千帆攤開手:“拿解藥來!我救你一命,你也算救了我一命,從此兩清!”
“暗器上沒毒。”顧千帆移開目光淡淡說道。言畢,他轉身離去。
趙盼兒驚怒,呆立半晌才發足狂奔追上去:“等等!那些黑衣人,你會繼續追查嗎?”
顧千帆腳步不停:“與你無關。”
趙盼兒繞到顧千帆身前,夜色中,她那一雙杏眼卻格外明亮:“你們皇城司號稱天子耳目、遣邏天下,這樣大的命案,應該不會因為官官相護,便就此放過吧?”
顧千帆一滯,拉住她的衣襟,厲聲問道:“你知道什麼?”
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趙盼兒堅定卻又蒼白的臉:“從池塘里出來的時候,我看到青石板上有一個腳印,那種靴子,只有官兵才穿。”
顧千帆的眸子瞬間緊縮。
趙盼兒輕輕掙開顧千帆的束縛:“你也看出那些人的來歷不對吧?如果他們想對付的是皇城司,何必特意跑到楊家來動手,更不會多此一舉滅了楊家滿門的口。我猜,那些人的真正目標應該是楊運判,你們只不過是因緣際會,才被卷進了這齣陰謀。”
顧千帆深深地看了趙盼兒一眼,心中一動,難得開口道:“楊知遠官位不低,朝廷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聰明人往往死得快,你既然猜到此事牽涉頗多,以後最好閉嘴,忘掉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朝廷肯定會給楊運判的親友一個交代,可楊府里那些下人呢?誰來給他們賠命?”趙盼兒想起楊府里那些無辜的下人,心中悲痛不已。他們都是好人,都幫過她。朝廷里那些腌臢事,為何要牽連無辜的他們?難道他們這些人的命天生就低人一等嗎?
顧千帆想起趙盼兒今日在茶坊時的樣子,不禁皺眉:“你想替他們出頭?”
趙盼兒眸下一黯,看著被燒毀的楊府方向,終是一嘆:“我只是不甘心。只差一點,我就跟他們一樣不明不白地成了焦屍。你的屬下,也都不在了吧?”
顧千帆聞言,冷靜的雙眸中掀起一絲波瀾,良久低言:“我會讓那些人血債血還。”
趙盼兒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的茶鋪在哪,如果需要我作證——”
顧千帆冷言打斷趙盼兒:“再說一次,這件事你別管。不要等到死到臨頭,才後悔自己多事。”
“我也再說一次,我這人天生就不愛後悔。只要是自己做的決定,任何後果,我都甘之如飴。”趙盼兒倔強地抬起頭,與顧千帆對視僵持。
顧千帆還從未見過如此大膽又不自量力之人,他逼近趙盼兒:“甘之如飴?那如果我現在就殺了你滅口呢?”
“你不會的。”趙盼兒全無畏懼。
顧千帆抽出匕首:“是嗎?”
趙盼兒看了那匕首一眼,依然不為所動:“殺人者動手之前,不會事先提醒。更何況就算楊夫人那麼罵你,你也沒對她如何。”
顧千帆眼底一陣晦暗不明,一把抓過趙盼兒,將她按在樹上,揮動匕首便向她刺去。而趙盼兒竟然睜大了眼睛,不閃不避。顧千帆冷哼一聲,匕首在刺中趙盼兒脖頸前生生一轉,淺淺插入趙盼兒的肩頭,一個用力,那顆暗器當即被挑出,掉落於地。趙盼兒痛得大叫一聲,冷汗淋漓,恰好此時雷聲大作,蓋掉了她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