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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見他要要露餡,忙截斷道:“關關雎鳩。”
內侍回過神來,立刻續道:“在河之洲,這畫好看!”
這時,屋外傳來隱約的琵琶聲,皇帝漸漸閉目欣賞,微微點頭,想必這奏曲之人就是得了柯政題字的宋娘子了。
不一時,趙盼兒將酒水送進雅間後又輕聲步了出來。
葛招娣端著菜盤疾步走來,低聲道:“菜來了,按你的吩咐,是三娘姐親手認真做的。”
見趙盼兒仔細地檢視著那幾道菜,葛招娣小心又好奇地問:“是什麼客人,需得姐姐你這麼鄭重?”
趙盼兒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中的緊張情緒,儘量平靜地說:“不知道,但他衣裳上熏的是龍涎香,我只在錢王太妃送給引章的香盒裡聞過。”
葛招娣聞言一驚,這時,池衙內匆匆奔來,壓低聲音在趙盼兒耳邊耳語了幾句,隨後又叮囑:“一定得招呼好啊,宗室要是也覺得永安樓好,說不定明兒官家也能來呢!”
趙盼兒道:“我知道了。”
趙盼兒親手將那幾盤擺盤極為考究的菜餚一一擺上了桌。
內侍從袖中拿出銀筷給皇帝夾菜,確認無毒,才給皇帝食用。
趙盼兒將這一幕看在眼裡,依然恍若未見地在旁輕聲介紹:“這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用新藕肉泥蒸製;這是海客何處尋瀛洲……”
皇帝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並沒有因為趙盼兒別致的介紹就高看一眼。他嘗了一口便道:“確實不錯。可這不就是決明兜子嗎?聽說你們這兒要五十貫一位,怎麼,光起了個雅致些的名字,就敢賣這麼貴?”
趙盼兒恭謹地答:“四詩風雅頌,所歌的無非都是相同的人間風物。然而‘雅’是王畿之樂,國之正音,‘風’便只能是鄉人之曲了。”
皇帝聞言略顯意外,抬眸認真地打量了趙盼兒一眼:“你還讀過《毛詩》?”
趙盼兒自然地為他斟了杯酒:“略知一二。”
皇帝點了點頭:“有意思。可這些菜,不是花月宴里的吧?還有,為什麼不讓你們的宋娘子進來獻曲?”
“被您看出來了。”趙盼兒落落大方地回道,“妾身看您總撫著額角,又要了蘇合鬱金酒,便猜想您可能身子有些不爽利。所以便擅自做主讓大廚為您做了些特色的菜餚,‘二十四橋明月夜’里用了荷葉薄荷‘海客何處尋瀛洲’里用了石決明,都是清火靜心的佳品。配上蘇合鬱金酒,寒熱相濟,恰是正好。”
皇帝不禁一怔:“你倒是細心。”
“員外不見怪就好。”趙盼兒微鬆了一口氣,笑著解釋道,“至於琵琶,也並不是宋娘子憊懶,是妾身猜您喜靜,這才讓她在外頭彈奏,取個借景之意而已。”
“你怎麼知道我喜靜?”皇帝有些意外,若非他確信這掌柜娘子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會以為她買通了他的內侍,打探了他的喜好。
趙盼兒促狹一笑:“因為妾身頭痛的時候,就最恨宋娘子在我屋子裡練習了。那時候也不管她是什麼行首色長,統統打出去了事。”
聽了趙盼兒的話,饒是素來面無表情的內侍也撲哧一下樂了。
皇帝也捋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掌柜娘子如何稱呼?”
趙盼兒繼續替他滿上酒,自然地說:“妾身姓趙,百家姓上第一名。”
“巧了,八百年前是一家啊。”因為姓氏的緣故,皇帝看著趙盼兒的目光更加親切了些。
趙盼兒聞言睫毛微顫,這客人姓著國姓,身份果然不同尋常。她連忙說起了吉利話:“不敢當,員外一看就是多福長壽的貴人,妾身只是民女,所以只能在這為您端茶倒酒啦。”
皇帝難得碰上如此靈動的小娘子,一時來了興致,繼續與她閒聊下去:“你是哪裡人士?”
趙盼兒一邊給皇帝斟著酒,一邊答道:“妾身祖籍鄧州,但自小在錢塘長大,半年之前才來東京。”
“錢塘?”皇帝突然想起了《夜宴圖》也出自錢塘,隨口問,“有位兩浙路轉運判官楊知遠,也住在錢塘,你聽說過沒有?”
趙盼兒一驚,竟險些拿不穩手中的酒壺,這客人姓趙、喜喝龍鳳團茶、用龍涎香、直呼楊運判名諱,更兼穿著不凡,身份簡直呼之欲出!這個猜想令她心如鼓擂,但她迫使自己迅速平靜下來,狀若隨意地開口:“唉,自然知道,楊運判是個好人,可惜英年不永,員外也認識他?以前我還常去他家呢。”
皇帝奇道:“你怎麼會常去楊家?”
趙盼兒心如電轉,按說錢塘案早已了結,無論這客人是何等身份,都不該一聽到“錢塘”就想到此事,除非那個消失已久的《夜宴圖》又出現了,聯繫到歐陽旭返京後格外冷靜的作風,答案在趙盼兒腦中呼之欲出。
她貌似隨意地答道:“楊運判喜歡字畫,妾身以前在錢塘開的趙氏茶坊也是個風雅之地,妾身有時候便做個中人,上門薦畫來著。楊運判是位好主顧,當年從妾身那買了不少佳作,象荊浩的《雪廬圖》,王靄的《夜宴圖》,懷素的《會棋帖》,可惜,都毀於那場大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