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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本就不該出生。
陳見楚隨便擰乾校服上的水,回到了座位。
他想從桌肚裡拿幾張紙巾出來,指尖的觸感卻是毛茸茸的東西。
俯身一看,原來是幾隻死老鼠。
周遭的同學又在笑了。
陳見楚沒什麼情緒,把幾隻死老鼠扔進了垃圾桶里。
他這麼淡定,同學們倍感無趣,開始想著新法子整他。
陳見楚現在是初中生了,中學在鎮上,他每天都要騎十幾分鐘自行車來上學。
當然,他不是例外,所有人都是。
放學時分,停自行車的地方很多學生,陳見楚循著記憶,來到自己的自行車的位置。
當他一推自行車,就發現不對勁了。
細看,原來他的輪胎漏氣了,車鏈也被扯掉了。
不用抬臉去看,陳見楚都知道他們此刻的表情是怎麼樣的。
充滿惡趣味,頗有成就感。
陳見楚沒有生氣,他推著自行車離開了。
只要熬過去就好了。
陳見楚時常這麼想。
他的反抗,訴語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永遠都記得,跟陳錦興說了被欺壓的那一天。
陳錦興很生氣,帶著他上門去找人理論,但是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們,哪怕到了學校也是如此。
“阿伯,你孫子這情況,到哪兒都是一樣的,能忍就忍吧,沒辦法,實在不行就帶他去城市裡,找個離老家遠點的地方。”
校長把話挑明了說。
那天回家後,陳錦興打了電話給陳博實。
陳見楚不知道陳博實是怎麼說的,反正父子倆鬧得很不愉快。
大半夜的,陳錦興還在坐在院落里抽菸。
第二天白天,地里的農作物全被人用藥弄沒了。
白髮蒼蒼的老人氣得直罵,他找不到是誰做的,他沒有證據。
所有的憤慨都只能往肚子裡咽,耗費時間精力的成果就此覆沒。
從那以後,陳見楚對於自己所承受的壓榨,都不會再說出來。
陳見楚把自行車推到了學校不遠處的維修店鋪,花了些錢換了個輪胎。
等他回到家裡時,已經是七八點的事了。
陳見楚沒有手機,所以是聯繫不上的。
陳錦興等了他很久,很擔心他是否在路上出什麼事了。
見他回來了,痛罵:“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鬼混了!”
陳見楚說:“在學校寫作業,忘記時間了。”
陳錦興罵罵咧咧了幾句,說:“快進去吃飯,菜都涼了,熱一下再吃。”
“好。”陳見楚笑了下。
雖然在學校的日子很壓抑,但只要回到家裡,陳見楚的心靈便得到了釋放。
因為他還有爺爺。
還有人沒有拋棄他,離他而去。
陳見楚有空的時候,時常會和陳錦興下地里幹活。
過年的時候,爺倆會一起吃年夜飯,看看煙花,看看電視。
日子簡單,卻很充實。
只是,不過三年而已。
陳見楚十三歲的時候,也就是他上初中的這段時期,陳錦興就不行了。
勞作了一輩子的老人躺在床上,他的面容枯朽,生命正在走向倒計時。
“見楚,哪裡都不要去,陪我走完最後一程。”
陳錦興拉住了陳見楚,制止了他想去打電話的舉動。
“可是”
“我沒有什麼遺言想跟他說。”
陳錦興知道,他說再多,也沒有用。
“你去衣櫃最底下那裡拿個盒子出來。”
陳見楚聞言照做,去翻那個上世紀的老舊衣櫃。
在最隱秘的深處,有個木盒。
“爺爺。”
陳見楚把盒子拿了過來。
“打開。”
陳見楚打開了,裡面是一大疊錢。
“這是我和你奶奶這些年攢下來的錢,不多,幾萬塊,爺爺不知道夠不夠你以後用。”陳錦興握住了陳見楚的手,他的手皺巴巴且粗糙無比,“爺爺走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但凡你爸還有點良知,就應該回來帶走你。”
談到陳博實,陳錦興的呼吸都不順了。
陳見楚連忙給他順氣,
氣喘勻後,陳錦興又接著道。
“見楚,不管怎麼樣,爺爺都希望你平安健康的長大,不要求你多成材,只希望你不要像你爸一樣。”
陳見楚握緊老人蒼老的手,淚水止不住地滑過臉頰,滾燙無比。
“爺爺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陳見楚再怎麼不舍,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老人逐漸失去所有生命特徵。
和幾年前一樣。
陳錦興的葬禮和徐六妹的葬禮沒什麼不同。
葬禮一結束,陳博實就要離開了。
陳見楚見到素未謀面,同父異母的弟弟了。
他仿佛就是個局外人,旁觀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相處。
“見楚以後得一個人生活了,得多注意點,做事不要太莽撞了。”
陳博實說。
顯然,他全然沒有要帶走陳見楚的意思。
陳見楚沒有回答他的話。
舒雯倩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話也不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