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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若只是這樣,或許有朝一日榮景帝也能釋懷。或許林昭會在長安遇到如意郎君,又或許她養好傷後會嫁給那群對林氏死心塌地的屬將中的某一個,生幾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她跟穆氏要好,或許偶爾還會讓兒子女兒們一道玩耍,或是結個娃娃親。他想,他可以偶爾見到她,暗中照拂她,那,也很好。
可是……可是……
想到這裡,榮景帝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自那次見面之後,林昭就去了長安,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已是蕭政昭告天下,封林昭為皇后的時候了。
那一日,他獨自一人呆在書房,將裡面砸成了一片廢墟。坐在地上,蕭效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猛地大笑出聲。
不入皇家,好一個不入皇家啊,她只是不想嫁給他這個無能皇子而已罷了。
他當真不明白,為何從小到大,所有人看到的,稱讚的,寄予厚望的,永遠都是蕭政!就連林昭也……明明是他們先相識的!曾生死與共的是他和林昭!不是蕭政!
他們在戰場上拼殺時,蕭政只是遠遠的坐在他的金殿之上,於他們無半點助益。
即便林昭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可也當有袍澤之意,為何她那日要用那種眼神看他,為何她……要嫁給他的弟弟!
每每想到此處,榮景帝便心緒難平!
在殿中跪著的蕭璃察覺到榮景帝的呼吸驀地急促,抬頭看去,卻見榮景帝的目光也猛地盯了過來。蕭璃心裡一驚,面上卻未顯露分毫,反而癟了癟嘴,眼巴巴地瞅著榮景帝,又扭頭移開目光,既委屈,又倔強。明明移開了目光,片刻後卻又偷偷地看回來,然後委屈巴巴地低聲喚道:“皇伯伯……”
“你可是怨朕遣你去南境?”榮景帝冷聲問道。
“怎麼會?”蕭璃微微瞪大眼睛,然後目光看向別處,像剛打翻了花瓶的貓兒,低聲說:“皇伯伯也是為了平朝臣怨言,阿璃懂。”
榮景帝心裡的氣稍微順了順,當日於大殿之上她要是也這般聽話,最後又怎麼會鬧到那個份兒上?不過看蕭璃如今乖乖的模樣,心裡那股氣倒也逐漸的散了。
而這時,蕭璃又像是一個給了糖就忘了打的孩童,提起南境,還興致勃勃了起來,“皇伯伯,我聽說南境的荔枝都新鮮水嫩,比運到長安的不知要甜多少!”
榮景帝被蕭璃這沒心沒肺的模樣氣得胸口一悶,當即吼她一聲:“朕送你去南境是送你去吃荔枝的?”
蕭璃眨眨眼睛,然後說:“啊這……順便吃也不成嗎?”
榮景帝被氣得說不出話,卻見蕭璃突然又笑了,說:“我會好好守著南境的!就像皇伯伯當年那樣!”
說這話時,蕭璃眼睛亮亮的,滿是少年人的好奇和躍躍欲試。
榮景帝一下子就想到了少年時的自己,不由得嗤笑一聲,說:“你這嬌生慣養的,還要給朕守南境?你別哭著跑回長安就行了!”
“皇伯伯!”蕭璃一臉被榮景帝小瞧的不滿,看得榮景帝一陣好笑。
“你的傷都好了?”皇帝問道。
“那點兒傷,不算什麼!”蕭璃擺擺手,一臉‘我這麼厲害不怕受傷’的模樣。
“不怪朕?”
蕭璃靜了靜,然後端端正正地看著榮景帝,說:“那般頂撞,是我的不是,阿璃給皇伯伯道歉。”
“行了,還跪著幹什麼,趕緊坐吧。”榮景帝搖搖頭,說。
“當然,我還是願意相信令羽,皇伯伯,我願意信他這一回。”得了榮景帝的話,蕭璃也就不再跪著了,扶著紫宸殿侍婢的手站起來,蕭璃看向榮景帝,認真地說。
她的目光,她的語氣,帶著少年人的固執,天真,還有堅持。讓榮景帝看了,莫名覺得眼熟。想了想,那不正是像年輕時的他和林昭嗎?
想到這裡,榮景帝覺得諷刺又好笑,蕭政把他蕭霄的嫡長子教成了那般虛假的模樣,結果自己的女兒倒是像了他。
這般想著,對蕭璃仍舊冥頑不靈的話也沒有多生氣,畢竟當日在大殿之上那般打過了蕭璃都不肯改口,真的跟她阿娘一般固執。
於是,他只是冷哼了一聲,嘲道:“哼,天真,等你受了挫折,就知好歹了。”
“有皇伯伯護著,誰敢給我挫折!”蕭璃笑得眯眼,自豪說。
榮景帝簡直要被蕭璃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模樣氣笑了,怒道:“到了南境那邊收斂點兒!那裡只有武將從戎,可沒有朕給你收拾爛攤子!”
“知——道——啦——”蕭璃拉長了聲音回答。
“行了,皇后已經在立政殿等著你了,去拜別吧。”榮景帝還有一堆摺子要看,遂擺擺手,讓蕭璃退下。
“皇伯伯。”蕭璃起身,復又在榮景帝面前跪下,說:“阿璃這一走,便不能孝順皇伯伯了,皇伯伯自己,萬望保重身體,莫要太過操勞。”
說完,慢慢叩首。
榮景帝微微動容,卻嘴硬說:“沒你給我惹事兒,我每日能多吃半碗飯!趕緊走,別在這裡礙眼。”
“阿璃領旨!”蕭璃方才那鄭重的表情散去,又變成了往日那笑嘻嘻的模樣,她利落起身,退至殿門口時,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