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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景帝坐在御座之上, 看著蕭璃連腳步都透著洋洋得意的背影,面沉如水。
蕭璃離開後, 紫宸殿立時變得空空蕩蕩,除了榮景帝, 唯有宋公公在御前伺候, 可他遠不似蕭璃那樣張揚, 甚至常常讓榮景帝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你說,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榮景帝忽然開口。
宋公公作為紫宸殿中唯一的聽眾, 聽到這個問題卻一聲都不敢吭,只能深深地把頭低下去, 久久不動。
好在榮景帝問出這個問題, 也不是真的想要聽到答案。他面無表情地起身,看著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忽然暴怒, 一把將桌上所有東西掃落在地!
“陛下息怒!”宋公公惶恐地跪下。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是誰放出這種消息,所欲為何,所求為何?!他定要將此人找出來,千刀萬剮, 剝皮抽筋!
……
“阿璃。”
蕭璃停住腳步, 轉頭看去。
蕭傑站在御花園的小徑上, 微笑著看著自己。他朝蕭璃走來, 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潤溫雅。
蕭璃認真地看著面前的這個人, 腦中充斥著楊硯已無一塊好皮肉的身體和滿是傷痕的臉,胸腔中湧上一陣陣噁心。
那噁心不是對阿硯,卻是對眼前這個如玉君子一樣的人。
“阿璃這樣疾步匆匆,是急著去立政殿看望阿諾嗎?”蕭傑問道。
“前陣子忙於公務,也有許久沒去看他了。”蕭璃壓下種種思緒,露出一個笑容,說:“都說小孩兒見風長,也不知道阿諾是否也是如此。”
“阿璃確實該多多去看望阿諾才對。”蕭傑笑著說。
“三皇兄這是何意?”蕭璃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問道。
“小孩子嘛,總是需要大人多看顧一些的,不然若是有個什麼頭疼腦熱,容易夭折。”蕭傑看著蕭璃臉上那令人厭惡的笑容終於消失,心中掠過一絲快意,然後輕聲說:“便如……我們的兄長一樣。”
說完,蕭傑就看見蕭璃的下顎猛地收緊,仿佛在強忍著一拳打過來的衝動。良久,她眼中流露出一絲絲的脆弱,卻又一副強撐著放狠話的模樣,色厲內荏地說:“蕭傑,阿諾是我最後的底線。”
說完,她緊緊地盯住蕭傑,道:“若兄長的孩子出了任何意外,我不介意……魚,死,網,破。”
“呵。”蕭傑像是被蕭璃的話逗笑了,他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蕭璃的肩膀,說:“兄長確實沒白疼你。你去看阿諾吧,我還要去見父皇。”
說罷,他與蕭璃錯身而過,帶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香氣。
蕭璃盯著蕭傑的背影,臉上的脆弱與兇狠都漸漸褪去,恢復成一片幽深的平靜。她轉頭,踏上了剛才蕭傑走來的小徑,轉過一片花叢與灌木,最後在一棵樹後看見了李寶林,不,如今該叫李婕妤了。
李婕妤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裙和鬢髮,見到蕭璃,也並未露出任何驚慌的神色,反倒衝著蕭璃甜甜一笑,雙眼眯成了兩個月牙。
“公主殿下是要去看望小皇孫嗎?”李婕妤歪著頭,好奇問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讓人很難對著這雙眼睛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蕭璃點頭。
“見到公主殿下,小皇孫殿下定會很開心!”李婕妤臉上帶著純然的笑容,高興地說。
蕭璃的鼻翼動了動,聞著李婕妤身上那與蕭傑身上同出一轍的香氣,心中一嘆,問:“皇后娘娘究竟想讓李婕妤做什麼?”
李婕妤愣了愣,然後笑容更勝,道:“不是皇后娘娘要我做什麼,而是我想要做什麼。”
“所以,你想做什麼?”蕭璃順著李婕妤的話問。
“那邊。”李婕妤沒有回答,反而抬起手,指向紫宸殿的方向,說:“去歲冬天,我在紫宸殿外打掃時,親眼看著那個世界上最好的人,被罰跪在冰天雪地里,被羽郎將押著,被皇帝陛下責打,毫無尊嚴可言。我親眼看著他,字字泣血,悲泣哀鳴……”
蕭璃閉上眼睛。
“公主殿下,你問我想做什麼。”李婕妤看著蕭璃,露出一個看起來天真又爛漫的笑容,說:“我想,那些曾傷害他的,會傷害他的人,都死掉呀。”
*
——你怎能眼睜睜地把嫣娘往死路上推——
——先皇后抑鬱而終是假,為陛下所囚才是真——
——從今日起,殿下要忘記這件事,殿下要視那個人如同親父——
——哪怕脊樑盡折,殿下也要忍——
——我親眼看著他,字字泣血,悲泣哀鳴——
蕭璃騎著馬,飛奔在朱雀大道上,不管明日是否會有御史參她當街縱馬,也不顧疼得快要炸裂的頭,一路飛馳。
“蕭璃?”正打算去公主府找她的霍畢看見蕭璃臉色難看,跑出了一副六親不認,不管不顧的姿態,心中擔憂,連忙大喊。
可蕭璃卻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一樣,霍畢一跺腳,翻身上馬,打馬追去。就這樣,一個跑,一個追,一直等蕭璃跑到了城郊的荒林,這才逐漸慢下來。
“我說你……”霍畢將將勒住馬,便見到蕭璃下了馬,提劍往樹上劈去,用盡全力,卻毫無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