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頁
“你醒了?”霍畢就坐在窗邊的矮榻上,他見蕭璃醒了,掏出火摺子點燃油燈,然後端著油燈走到蕭璃身邊,低聲道:“你今日怎可那般莽撞,即便是心中千萬怨憤,也該忍下。”幸虧她當時確實是真氣逆行,郭威也能看得出來,不然肯定逃不脫一個大不敬之罪。
蕭璃一動未動,她看著床頂上的刺繡,半晌,木然開口,“從我十歲起,無一日不忍,無一日不煎熬,我們忍了兩千多個日夜,可……又換來了什麼?”
“如今連阿兄都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繼續忍下去。”
蕭璃閉上眼睛,淚珠沿著眼角滾落。
霍畢不知該怎麼安慰她,舉著油燈,無措地站著。
“他們,可是已經給兄長收殮了?”蕭璃想到了什麼,問道。
“是。呂太常已帶著一應物品器具來了東宮,陛下命裴晏督辦太子殿下的治喪事宜。”
蕭璃撐著床沿坐了起來,又問:“那墨姐姐呢?”
霍畢一滯,沒有回答。
蕭璃看著霍畢閃躲的模樣,便都明白了。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他若是沒遷怒我,定然遷怒墨姐姐。霍畢,你實話告訴我,墨姐姐的屍身如何處置了。”
“這……”霍畢腦中轉瞬間想了好多種說辭,卻沮喪的發現沒一個能騙過蕭璃,只好實話實說,“陛下不許兩人同棺,裴晏說他會處置好楊墨的屍身。”
“不許同棺……不許同棺……”蕭璃紅著眼笑了起來,然後猛地捂住心口,像是再堅持不住,倒在床上,整個人如同蝦子一樣蜷縮了起來。
“你……你怎麼了?”霍畢慌了神,他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蕭璃。她雖然周身完好一點傷痕都無,卻無端給霍畢一種已然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滿身裂紋的花瓶,只要輕輕一碰就會驟然碎裂一樣。
“我心裡……好疼,真的好疼啊……”蕭璃蜷縮在床上,死死按著心口,一聲聲喊著疼。
“你……你是真氣又紊亂逆行了嗎?”霍畢一驚,連忙握住蕭璃的手腕探她脈搏。剛才她昏迷時他才給她推過氣血,照理說不應該有什麼讓人疼痛的暗傷才對。
這一探脈,就如霍畢所料,並無任何內傷,但蕭璃卻還是一聲聲喊著疼,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嘴唇也被深深咬破,滿嘴的血,但蕭璃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還在死死地咬。
“哎,你別再咬了。”霍畢束手無策,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然後終於想到了辦法,快步走了出去。
……
“霍將軍,你在幹什麼?”剛剛將靈堂設好,裴晏來到蕭璃所住的院子,卻見到霍畢在鬼鬼祟祟點著什麼。
“噓!”霍畢聽見,立刻讓裴晏安靜,他往房裡看了一眼,然後把裴晏拉遠了一些,這才低聲說:“我在點迷香。”
“迷香?!”裴晏神色瞬間一冷。
“蕭璃她……”霍畢不知道怎麼說,想了半天,才道:“她一直捂著心口喊疼,我探脈又探不出什麼毛病……這應該是心病,我捉摸著,讓她睡下可能就好了。”
聽到霍畢的話,裴晏閉上眼睛,蓋住了眼中神色,半晌才道:“霍將軍,東宮應當有安神香備下。”
“你當我傻嗎,我問那個陳公公要安神香了,但根本就沒用。”霍畢也是無可奈何,若非實在無計可施,他也不願出此下策,“迷暈了總好過讓她繼續這麼疼下去。”霍畢眼中滿是焦急,“從前只知道她與太子殿下關係要好,卻不知這關係會讓她心傷至此,理智全無。”
裴晏的目光從蕭璃那邊收回,低聲道:“殿下垂髫之年便失了怙恃,算是被太子殿下一手帶大……殿下視他如兄如父,如今太子驟然離世,她怎會不心傷。更何況還有楊墨……”他根本無法想像她是怎樣獨自挨過這一日的。裴晏腦中想起陳公公所說,她接連送走楊墨與蕭煦……袖中的手狠狠握緊,又驟然無力鬆開。
“楊墨便是楊大將軍的後人?我從未聽阿璃跟我提起過。”霍畢是今日才知道東宮還有這一人。
“楊墨身份敏感,是東宮至密的存在,殿下怎會輕易對旁人提起。”裴晏心神稍有渙散,於言辭上露了些破綻。
這話莫名讓霍畢不太舒服,他目光審視地看著裴晏,問:“你好像一點兒都不驚訝,你一直知道?”
裴晏回過神,他抿了抿嘴角,而後道:“我到底做過太子殿下幾年伴讀,心中有所猜測,卻也是今日才得了證實。”
霍畢還想再問,可這時房間裡卻再次傳來了蕭璃喊疼的聲音。
“迷香都沒有用處,這得是多疼。”霍畢現下徹底無計可施,總不能再去劈她一手刀讓她暈過去吧。
裴晏閉眼,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走到了隔壁的房間裡。霍畢跟過去,見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管玉簫。
裴晏拿著簫走回庭院中,霍畢看去,見那玉簫質地極好,周身也沒什麼灰塵,顯然一直被保養地很好。
月色淒淒,簫聲卻悠揚,清冷又不讓人覺得悲苦。裴晏長身而立,一陣風吹過,將他的衣袖帶起,顯得他更為單薄。可這單薄身軀中卻又好像有著無窮的力量,支撐著悠揚簫聲,從月上中天,到東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