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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翌來到武安伯府時,陸瑩正對著木槿的遺體默默掉眼淚,她從未這般哭過,六歲那年遇到刺客時,險些被嚇破膽,也沒有這麼多眼淚。
沈翌立在她身後,陪她許久。
陸瑩閉了閉眼,喃喃道:“她祖母養不活她,才將她賣到府里,她來我身邊時才七歲,她最怕疼,小時候還笨手笨腳的,喝茶都能燙到手,每次燙到都要偷偷哭許久。”
明明那麼怕疼,她卻撞到了刀刃上,陸瑩幾乎無法想像那一刻,她該多疼,她手臂不過被刀刃砍傷,都好疼好疼,她究竟哪來的勇氣。
只是為了不讓他們為難,她就這麼沖了上去!她才不過十七歲!
“她一直在偷偷攢錢,想在我身邊待到二十歲,然後離開皇宮,回家贍養她的祖母,還剩三年,僅剩三年……”
她們一同長大,情同姐妹,陸瑩萬萬沒料到,她的生命會定格在今日。
沈翌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道:“抱歉。”
陸瑩厲聲道:“你是該道歉,你可以將我蒙在鼓裡,也可以利用我,你為何不護好她們!”
沈翌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並未解釋什麼,這確實是他的失責,“抱歉,我會盡力彌補。”
命都沒了,談何彌補?陸瑩眸中的淚,幾乎哭干,望著他的雙眸,也滿是怨恨,不僅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為何要替他擋刀,是她太傻,他分明會武,沒有她,興許也能躲開。
她若不出事,木槿也不會巴巴衝上來。都怪她,一切都怪她,是她害了木槿。
都是她。
陸瑩泣不成聲,死死捶了捶自己的腦袋,似乎這樣能將自己敲醒一般。當時為何要大腦一片空白,為何不多點理智!
她但凡有一絲理智,都不該衝上去!
是她害了木槿。
見她手臂上再次滲出了血,沈翌瞳孔一縮,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按入了懷中,陸瑩伸手推開了他,轉身摟住了木槿,眼淚一滴滴砸在木槿身上,她哭得肝腸寸斷,久久不能平靜。
她在木槿跟前枯坐了十幾個時辰,親自給她梳妝打扮,給她換了身最漂亮的衣服,將木槿放入棺材內時,又忍不住落了淚。
這次三皇子立了功,他的母妃被釋放了出來,武安伯府也因立了大功,被聖上賞賜了一番,武安伯府還自此搖身一變,成了武安侯府。
陸瑩在侯府待了兩日,第三日,是沈翌親自接她回的宮,下馬車時,他伸手扶了她一把,陸瑩推開了他,自己跳了下去。
她冷聲道:“太子不是一向不喜妾身的靠近?不會誤以為妾身為你擋刀了吧?實話告訴你,妾身不過是嚇破了膽,摔了一跤,才撲到你身上,我這人一向惜命,也最恨被人利用,殿下以後還是離我遠一些。”
第49章 謀算
陸瑩渾身似長滿了刺,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宜春宮,她手臂上的傷不算輕,因失血過多, 走路猶有些飄。
莎草連忙扶住了她的右臂, 攙著她向宜春宮走去。
沈翌沉默地收回了手,望著她悲痛欲絕的模樣, 他滿心揪起, 他從未因什麼決定後悔過,這一刻,無比後悔自己的隱瞞。是他太自負, 本以為能掌控全局, 唯獨算漏了人心,他不曾料到她會擋刀, 也不曾料到木槿會決絕赴死。
沈翌眸中滿是自責,他閉了閉眼,才對莎草道:“照顧好你們主子。”
他尚有事要忙,沒有跟去宜春宮。
陸瑩回到宜春宮時,仍舊渾渾噩噩的, 這幾日的經歷就恍若一場夢, 如果是夢該多好。
兩位媽媽也得知了木槿的事,眼眶皆有些發紅,她們也沒敢多問,只抱著安安迎了出來,安安已兩日沒見她, 晚上哭了好幾次, 一瞧見陸瑩, 就癟著小嘴,掉起了金豆子,白嫩嫩的小臉上一下就沾了淚痕。
陸瑩心中一痛,因手臂有傷,也無法抱他,只低頭貼了貼他的小臉,安安哼哼唧唧地蹭了蹭她,見娘親不抱他,委屈得小嘴又癟了起來。
莎草接過他將他放到了床上,陸瑩也斜靠在了床上,她單手摟住了安安的小身體,拱到母親懷裡後,安安才安分下來,他已經接連兩日沒怎麼睡覺,聞著娘親身上的香味,他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莎草一直在一旁盯著,唯恐小皇孫一不小心碰到太子妃的手臂,見他睡著後,才鬆口氣。
陸瑩這兩天也沒怎麼合眼,她卻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木槿猛地朝刀刃撞去的場景,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滴在了安安白嫩的小臉上。
她慌忙擦掉了安安臉上的淚,離他稍遠了一些,她拼命告訴自己要堅強,眼淚卻根本控制不住,陸瑩不由伸手捂住了眼睛,莎草瞧見這一幕時,眼睛也有些紅。
不由想起了之前的事。遇見木槿那年,主子才六歲,她跟著母親去拜祭外祖父等人時,在路上瞧見的木槿,大冬天的,她和祖母兩人卻只著單衣,一直在瑟瑟發抖。
木槿才七歲,這麼大的孩子根本做不了什麼活,買回府還得給她一口飯吃,根本沒什麼人願意買她,每次瞧見貴人時,她祖母都會拼命磕頭。
主子掀開帘子往外瞧時恰好看到這一幕,就拉了拉母親的衣袖,章氏也一貫心軟,權當給陸瑩買個玩伴,就買下了木槿。
木槿入府後就一直跟著主子,兩人同吃同住,情同姐妹,連大小姐都曾嫉妒過木槿,說她來了府里後,主子眼中便只有這個新玩伴了,就連莎草都曾羨慕過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