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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聲音平靜,蒼白如紙的臉上,血淚橫流,已將那胸前的衣襟浸透。
她道:“你可知道,我們一家老小在這鎮上已住了數十載有餘,這鎮上皆是熟面孔。可祭祀那日,我瞧著這一個個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倒像是惡鬼。”
“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周念的聲音陡然尖利,她握緊了雙手,細長尖利的指甲劃破她的手掌,黑血一滴滴落在神台上。
“都是他們自找的!”
“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安安!他們活該生不出兒子!”
“所以你便詛咒了清水鎮。”君離聲音平靜,“那後來呢,旱災可解了?”
“解了。”破碎沙啞的聲音復又平靜下來,似是又想起自己的女兒,周念那雙漆黑的眼珠,又淌出了血淚,“可我的安安……再也回不來了。”
“那你的安安也算值得。”君離道。
“閉嘴!!”
周念霍地起身,慘白尖利的手死死掐住了君離脖子:“你懂什麼!”
“那是我女兒!即便她的命能換這世間千萬人,我也不換!”
“她是我的安安!沒有什麼值得!我寧可整個清水鎮的人都去死,也不要安安送命!”
君離斂下眉眼,抿了抿嘴角:“對不住,我沒有女兒。”
似是沒想到他會道歉,周念愣了下,但很快手上發力,細長尖銳的指甲掐進君離脖子上的皮肉,滲出鮮紅的血珠。
“你也和他們一樣。”
細密尖利的牙齒咯咯咬合,周念眼神兇狠,一字一頓,像是要將他生吃了般。
“咳……咳咳,”君離被她掐的猛咳了幾聲,終於抬手抓住了周念掐人的手腕子,“你可知……若是我,會如何?”
“如何?”周念手上力道未松,指甲又往他的皮肉里陷了幾分。
“殺那趙之淮全家,滅了這清水鎮所有活口。”
“可,可……”面目猙獰扭曲的周念怔住了,“就這麼殺了他們,豈不是……”
“便宜了他們?”君離嘴角勾起,趁著周念懈力的片刻,撥開了她掐著自己的雙手。
他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皺,慢慢步下了神台:“有些人,是沒有良心的。”
“我曾殺過很多這樣的人,我將他們殺死,剖開他們的胸腔,那裡面的血鮮紅而滾燙,但心,卻無一不是黑的。”
“你想要他們活在這世上,因為生不出兒子而飽受折磨。但你可知,他們並不會因此而悔悟,他們只會想盡一切辦法,達成他們可笑的目的。”
“甚至沒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情,沒有人記得你,和你的安安。”
周念怔在神台上,她看著廟中這個一身赤紅,妖冶而邪魅的男人,有那麼片刻的恍惚。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話。
“你要知道,如果他們不會醒悟,且絲毫不知悔改,那就不配活在這世上。而,就是親手送這樣的人,下地獄。”
溫柔繾倦的鳳眸輕眨,君離勾唇笑了笑:“既然殺一人和殺十人同罪,那你為何不選擇後者呢?”
砰!
廟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撞開。
穿著一身單薄褻衣的江渙立在破廟門口,驚愕的瞪大了眼。
他……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他他他……他師尊說殺一人和殺十人同罪?
還……還還還讓這女鬼選擇後者?
君離也沒想到江渙竟然這個時候闖進來,看這倒霉孩子嚇得不輕的模樣,想是多少聽到了些什麼。
一想到自己方才教唆行惡的言論,他清了清嗓子,朝江渙揚起一個笑容。
“渙兒不在外面等著為師,進來做什麼?”
江渙:……
他是不是該裝作不知道?
師尊,不會殺他滅口吧?
“咳,”面對君離標誌性的和善假笑,江渙硬著頭皮開口:“師……師尊,你……你養的那條蛇,他成精了。”
君離:??
他只愣了一瞬,就想到了被自己系在樹上施咒的小鍋鍋。
抬手朝還站在神台上發愣的周念揮了揮。
周念也是一臉懵,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聽他的。
“嘖,”見她磨磨蹭蹭,君離的耐心瞬間耗盡,皺眉道:“快點啊,若是我家鍋鍋出了什麼事,你負責?”
周念握了握拳,咬緊一口細密尖利的小白牙,還是快步朝君離走來。
刷!
君離從袖中掏出一隻小瓷瓶,瓶蓋一開,瞬間將周念吸了進去。
周念:……
果然這人也是騙子!修仙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一旁的江渙絲毫不敢吭聲。
收拾了周念這隻紅衣厲鬼,君離跟著江渙出了蛙神廟,一眼就望見那大槐樹下站了個散著頭髮,光著身子的……小孩。
君離:……
他抬頭望了眼樹上,之前掛著他的鍋鍋的那根樹枝上空空如也,那金燦燦的小東西已然不見了。
不是,他的鍋鍋呢?
他那鱗片光滑,肉質鮮美的小金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