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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沅指了指車下躺倒的黑衣殺手,淡然笑道:“我沒事的。有人暗中出手, 幫了我。”
幸虧那支暗箭放得及時, 將駕車的黑衣殺手就此擊殺,否則,她也不知道這人會帶著自己去往何處,她又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看著翟車底下胸口中箭而亡的黑衣殺手, 虞崇峻不禁蹙起眉宇。
瞧這箭羽都快沒入胸腔的箭法,想來,是位精於騎射的高手啊。
出於習武之人的惺惺相惜, 他問道:“殿下有沒有看到, 這箭矢, 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
初沅微微抿著唇角, 安靜地搖了搖頭。
且不說當時天色昏暗, 難以辨明周遭境況, 便是那樣緊迫危急的情境,也不容她分出心神去留意。
虞崇峻就命人在附近搜尋了一番,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但也只能就此作罷。
說到底,這支箭都是為著保護初沅而來,更重要的,還是查清這群來歷不明的黑衣殺手。
然而方才虞崇峻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這群黑衣殺手便迅速撤離,就算他們中間有個別人落下,也是當即咬碎牙里藏的毒.藥自盡,以防落入官府之手,遭到審訊拷問。
所以事到如今,就只有出事地點橫陳的幾具屍身。
思及此,虞崇峻的神情不免有些凝重。
此事非同小可,天子腳下的京城,竟敢有人劫持當朝公主的車架,屬實是膽大妄為。
恐怕明日的朝堂上,就要掀起一場風波了。
……
簡單收拾好殘局以後,虞崇峻便讓隨行的金吾衛兵分兩路,一路沿著殺手逃竄的方向追尋,一路護送初沅回府。
——原先隨駕的公主府侍衛經此一役,死的死,傷的傷,自是不能再擔任護衛之責。
好在流螢摔下車以後,並未遇到緊隨其後的黑衣殺手,就只有輕微的擦傷。和沿途找來的金吾衛匯合以後,她便也跟了過來。
思及初沅對他的迴避,虞崇峻覷向旁邊的小姑娘,竟是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忐忑,“殿下,不如先讓末將……護送殿下回府吧?”
初沅望一眼悠長昏暗的夾道盡頭,隨即回首看著眼前的虞崇峻,唇角浮起淺淡笑意,“那就有勞虞將軍了。”
她就著流螢的輕饞,提裙登上馬車。
如有所感般,她又一次地往後面望去。
只是暮色濃稠,將萬物吞沒。
她什麼都看不見。
翟車轔轔轆轆地駛動,打破暗夜的靜寂。
這時,晚風吹過街徑兩旁的楊樹,窸窣作響。
坊牆的轉角處,一角深緋的衣袂被風吹起,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謝言岐背抵著坊牆,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弓.弩,忽而勾起唇角,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帶著些許自嘲的意味。
果真是,放不下。
***
待初沅回到公主府,已近亥時。
念及流螢今日跟著她受驚,初沅在沐浴過後,便支使她離去,不必守夜。
一時間,偌大的屋內,就只余初沅一人。
窗牖隱約透進蟲鳴,萬籟俱寂,愈發襯得適才經歷的種種,都恍若大夢一場。
初沅靜坐在美人榻上,望著風中搖曳的燭火,怔怔出神。
——如果不是那支突如其來的箭矢,想必現在,她也已經落入那群黑衣人之手,下場不堪設想。
就是不知道,那個出手幫她的人,究竟是誰,又有何目的。
……會是他嗎?
這個念頭一閃現於腦海,便猶如驚濤駭浪湧來,衝擊著她的心緒。
初沅忍不住地屏氣斂息。
她披著外裳從榻上起身,走近梳妝檯,隨後拉開抽屜,取出黃花梨小箱放置的黑玉扳指,借著燭火,仔細端詳上邊修補過的裂痕。
這是先前落水,她在救她那人的手上,取走的扳指。
她記得從前,他還因著替她解圍,將這樣一枚扳指遺落到她的手裡,又輾轉由她歸還。
如今,是往事重現麼?
初沅徐緩收攏蔥指,將放置於手心的扳指緊攥。她拉開門扉,徑直往屋外走去。
月華如練,鑿池引到庭院的湖泊被風吹開漣漪,在夜空下泛起波光粼粼。
初沅沿著迴廊而行,繞過植滿牡丹的花圃,最後,止步於壘著山石的湖岸。
她攤開手,垂眸看著那枚沉黑的扳指,閉了閉眼。
倘若今夜當真是他。
倘若這枚扳指確屬於他。
那就只能證明,他沒有對她置之不顧。
初沅將扳指妥善收入懷中,迎著皎月緩緩抬頭,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
她確實,心存妄念,執意撞向南牆。
她記得她的每一次落水,都有他及時出現。
那麼這次呢,會不會,也一樣?
天真到荒謬的想法一浮現腦海,初沅便闔上雙眸,無奈一笑。
隨即而來的下一刻,她穿著雪白寢衣的身影就宛若斷線的風箏,飄然墜往湖面。
伴隨著“噗通”的落水聲,湖水蔓過她的頭頂,四面八方地湧來涼意。
初沅秉著呼吸,甚至都沒有掙扎。
時間如流沙般逝去,她在窒息的邊緣,默默等待著,數著分秒。
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