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頁
話音甫落, 他旁邊的奚平便拿出一錠銀子, 遞給她, “雅間。”
鴇母掂了掂銀錠的分量,登時眉歡眼笑:這位俊俏的郎君,出手竟如此之大方,看來,果真是位難得一見的貴客!
她立馬招來兩位花枝招展的姑娘,要周道地送他們上樓。
——那兩位姑娘一個清麗一個嫵媚,就不怕摸不准他的口味。
見此,謝言岐卻只是若有似無地提了下唇角,隨即徑直走向一旁的扶梯,拾階而上。
而奚平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橫出了刀鞘,攔住她們的去路:“兩位姑娘,請留步。”
其回拒推卻之意,顯而易見。
然而這到青.樓的男人,又有哪個不是衝著尋.歡作樂而來?
兩位姑娘在後面千嬌百媚地連喚了好幾聲“郎君”,都沒見他回首看上一眼,不由惱羞成怒,齊齊美目瞪圓,覷向跟前擋路的奚平。
奚平頗是無奈地摸了下鼻尖,他們來到紅袖招,屬實是因為有要務在身。
要不然,世子也不會踏足此地。
見到樓上的謝言岐已是進到雅間,他也將那兩位姑娘撇下留在原地,跟著邁上梯階。
二樓這裡說是雅座,然左右兩側不過就素絹繪山水立屏遮擋,憑欄處,再有一面竹簾半垂,以此隔斷旁人的窺探。
謝言岐落座案前,把玩著一柄鏤空邊骨摺扇,忽而漫不經心地抬眸,睥著一樓高台上的輕歌曼舞。
靡靡的絲竹之音漸弱,伴隨著舞娘一圈比一圈壓低腰肢的旋轉,後仰勒出玲瓏浮凸的曲線,一舞終畢。
恍惚之際,謝言岐好似隔著欄杆垂落的紗幔,望見遙遠記憶深處,那道楚腰秀骨的纖薄身姿,在影影綽綽的輕紗之後起舞。
如隔雲端。
遙不可及。
眼見得那個舞娘就要退場,謝言岐的眼前逐漸恢復清明。
他屈指輕叩桌面,微抬下頜示意高台的方向,喚身後的奚平,低聲道:“讓她過來見我。”
奚平作揖應是,沒一會兒,便去而復返,帶來方才獻舞的姑娘。
起先,這紅袖招的鴇母是想聽取柳三娘的意思,效仿昔年的浮夢苑,將樣貌身段拔尖兒的姑娘藏著掖著,吊足賓客的胃口。
然而前轍可以復蹈,當年的“廣陵洛神”卻是再難尋覓。
柳三娘停駐紅袖招的這些日子,見過不少姑娘:比“廣陵洛神”樣貌好的,幾近於無;稍次些的,又沒有她的窈窕身段。
好不容易千挑萬選出一個宣菱,和“廣陵洛神”有些相似,可她的一雙眼睛過于澄澈,沒有勾魂攝魄的清嫵,實在讓人興致缺缺。
這些時日,為著她而來的賓客是有。
但遠不及“廣陵洛神”,一舞傾城,名動四方。
如今柳三娘遇害,紅袖招的鴇母面對著奚平給出的重金,儼然沒有了彼時的堅持。
她笑著推出宣菱,道:“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倒是可以讓宣菱去見你家公子,但宣菱尚未出閣,規矩不能壞,還請你家公子,莫要為難她。”
言外之意便是,人可以見,卻不能動手動腳,提一些她不願意的要求。
隨後,宣菱便跟在奚平後面半步,一直到二樓雅間,挑起珠簾走近。
與此同時,憑欄而坐的謝言岐亦是撩起眼皮,朝門口望來。
他單肘撐著桌面,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一樽杯盞,姿態疏懶,有一種從骨子淌出來的風流。
只這一眼,宣菱的心跳便驟然錯漏。
倒不曾想,這位一擲千金的貴客,不止氣度非凡,樣貌……亦是如此出挑。
既然他肯為她一擲千金,那就是對她來了興味。如果她能博得他的垂憐,她是不是就能……逃脫那些欺天罔地的非人折磨了?
宣菱想著,靠近的步履不免就顯了幾分媚態,問安的嗓音,亦是夾著嬌柔,“宣菱見過公子。”
謝言岐免去她的禮,漫不經心地笑著,淺淺抿一口清茶,“宣菱,是罷?”
“說說,來紅袖招,有多久了?”
話音甫落,他眉梢輕抬,目光深藏著幾分逼視的意味。
他的眸中分明噙著笑意,可宣菱卻愣是瞧出了幾分疏冷的凜然。
——這不像是恩客和倡優的喁喁私語,倒像是,居高臨下的威迫審訊。
緊張之下,她的指尖略是一顫。
思及上頭的囑咐,宣菱顯得尤為小心翼翼,“約莫有三年。”
接下來的一問一答,都有關於她的過往,謝言岐明顯能看出她的閃爍其詞、心慌意急。
儘管並未從她這裡探聽到什麼實際消息,但謝言岐心知,這已經夠了。
這場局,確實是圍繞著昭陽公主的往昔,鋪設開來的。
然而這幕後之人予他提示,似乎又有幾分,希望他制止的意思。
看來,真實情況,應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
稍作思索,謝言岐轉而看向竹簾外面的樓下。
正此時,一樓的店堂由遠及近傳來騷鬧。
“……裡邊請!”
一行侍衛簇擁著雍容華貴的女子,聲勢浩大地走近。
她的旁邊,是身著月白縐紗袍衫,過分俊秀的少年。他唇紅齒白,身形纖薄,細腰被玉帶束得不盈一握,遠遠瞧著,倒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別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