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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去看看。”
……
凌亂的腳步聲打破僵持的對峙,於夜空下紛沓而至。
謝言岐半垂著眼帘,瞧著近在咫尺的小姑娘。
她安靜地蜷在他懷裡,也仰起下頜,回望著他,眸中淚盈盈。
是傷懷,更是控訴。
似乎還有那麼幾分,決絕。
今夜,確實是他放肆。
但是……
謝言岐喉結微動,放在她腰際的手,亦是慢慢收緊。
他眼珠不錯地看著她,似笑非笑,“若論放肆……三年前,微臣對殿下的所作所為,那才是真正的放肆。”
衙役們越走越近,鬧出的動響愈發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打破夜的靜謐。
就像是他們於無人處的親密相擁,隨之而來的下一刻,就要被人撞破。
到最後,他也許是顧及她的名聲,鬆開她,退後半步。
初沅隨之脫離他的懷抱,無助地靠著楹柱。
夜空下,隔著一步之遙的距離,他們長久靜默地對視。
謝言岐不禁問道:“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微臣?”
他的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地,砸著她的心口。
如何處置……
初沅登時整個人怔住,睫羽振翅輕顫,出神地沉默著。
瞬息之間,三年前,他和她的過往,一幕幕地浮現於眼前,好似走馬燈一般,疏忽而過。
她記得他的一次次出手相助,也記得,他對她的好——
當年那個處境,若非是他,她也不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宮廷。
所以,她才固執至極地等著他,一年,又一年。
但是,事到如今,她忽然發現,這三年的等待,好像都是她一廂情願的等待。
她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意。
心潮起伏之際,初沅垂下眼帘,蝶翼似的睫羽輕微顫慄著,遲疑著。
隨著時間的寸寸流逝,衙役們也帶著喧囂逐漸逼近。
就唯有他們沉默相對的這方天地,闃寂無聲,仿若與外界隔絕。
從始至終,謝言岐都保持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靜候著她的答覆,又或者是下一刻,旁人的撞破。
——前所未有的耐心。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遠方的何處傳來一陣嘈雜動響——
“找到他了,在那邊,快追!”
已經靠近闕亭的衙役們,登時捨棄這邊發現的端倪,又持著火把,往那邊趕赴。
轉眼之間,他們迫近的危機消失。
又只有她和他,沉默以對。
薄暮冥冥,夜色朦朧。
初沅背靠著楹柱,怔然凝望著他的眉眼,櫻唇幾番翕張,卻始終都說不出話來。
似是看出她的遲疑、她的迴避,謝言岐若有似無地笑了下,道:“若不然,臣教殿下,如何?”
教她,如何對他進行處置。
他是大理寺的長官,自然有的是法子,處置罪犯。
聞言,初沅不由一怔,倏然掀起眼帘朝他望去。
澄澈瞳眸水光瀲灩,漾著迷茫。
謝言岐復又上前半步,拉近距離,借著身量的優勢,垂眸睥著她。
然而今夜的芙蓉園,屬實算不得平靜。
就在他幾欲開口之時,突然又是一陣跫音逼近。
只不過這回,來人雖多,卻步履齊整,不像是去而復返的衙役們。
——是虞崇峻遵循聖人之令,帶著訓練有素的金吾衛,往這邊過來,護衛初沅周全。
“陛下不是說,殿下就在闕亭麼?怎麼沒看到人影啊?”
走在虞崇峻後面的一個金吾衛環顧四周,不由發問。
其時,初沅正和謝言岐站在闕亭的台階下。
因著月夜的朦朧,築起的踏跺,闕亭裡邊的金吾衛們,難以一眼注意到他們這邊的情形。
謝言岐的靠近,讓他們之間的距離再次趨近於無。
儘管沒有如之前那般,嚴絲合縫地親密相擁,但是只要初沅一抬頭,就能隔著咫尺的距離,和他四目相對,呼吸交纏。
也不知怎的,此情此境之下,初沅竟是沒由來地一陣心虛。
她下意識地掐緊手心,眸子睜大一圈,屏息留意著上方的動靜。
虞崇峻跟著環視一圈,確實沒能發初沅的蹤跡。他不禁蹙起眉宇,扶著腰側的陌刀,吩咐道:“先在附近找一下,也許是殿下覺得憋悶,去了別處透氣。”
隨行的金吾衛得令,隨後,便開始在各處找尋。
其中的一兩個人,甚至沿著台階走下。
夜涼如水,灑落朦朧的月光,將他們來回晃動的影子投下,籠罩在初沅的眼前。
初沅抬起眼瞼,望著旁邊踏跺上的兩名金吾衛,登時心跳一滯,錯漏半拍。
她不由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讓他們發覺,她和謝言岐的私情。緊張無措之下,她甚至還下意識地牽住謝言岐的袖角,示意他靠得近些,再近些,好避開金吾衛的目光。
從始至終,謝言岐都立於她跟前,和她相距不過半步。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他又默不作聲地,朝她寸寸逼近,半垂著眼帘,凝注她的眉眼。
相距不過咫尺,他能很清晰地瞧見,她兩扇的睫羽,在細微地輕顫著,閃動著無措,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