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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性情淡泊,常年禮佛,是以宮中的半數事務,都由謝貴妃幫著打理。再加上兩人相識於微末,在聖人尚未登基之前,便共侍一夫、同處一室,情誼非比尋常。
她們會共同商議初沅的終身大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阿姐,”華陽輕聲喚,“如果你要嫁人的話,能不能別去很遠的地方啊?大姐姐五年前嫁到回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過呢……我好不容易才和阿姐重逢,可不想又因為阿姐嫁人,再和我分開。”
華陽口中的大姐姐,便是五年前和親回鶻的晉陽公主。
皇室的金枝玉葉,也不是都能坐享其成的。
初沅聽著她的天真話語,眉眼間的笑意愈發柔和,“那你想我嫁到哪兒啊?”
華陽輕聲囁嚅:“就想阿姐離我近一些。”
認真思索片刻後,她繼續道:“嗯……像我外祖父家就很近!”
華陽的生母是謝貴妃,所以她的外祖父家,便就是指長安城聲名煊赫的鎮國公府。
回京兩年有餘,這長安城的高門權貴,初沅大抵還是知曉一些的。
尤其是,鎮國公府,姓謝。
華陽目光灼灼地凝著她,道:“說起來,我表哥,還沒娶妻呢。”
初沅聞言一怔,是鎮國公府的那位世子嗎?
但話音甫落,華陽眸中的光亮便驟然黯淡,“唉,算了……我表哥的年紀好像有些大,配不上阿姐。”
再說了,表哥好像還有婚約,阿耶都不一定會同意。
阿姐未來的夫婿,一定得是這世間最好的郎君才行!
她這樣當著旁人的面,編排自家表哥,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初沅隱約記得,那位鎮國公世子,今年不過二十有五,儘管在一眾弱冠之年成家的世家子弟中,是顯得有些異類,但也不至於,就被是說年紀大。
思及此,她不經無奈笑著,輕輕擺首。
可唇角的笑意,卻在千迴百轉的思緒中,悄然凝滯。
鎮國公府的世子……三年前也去過揚州。
直至今日,他還在揚州任職。
但是,時間對不上。
她和那人相遇的時候,這位世子還在別處遊山玩水。
待她離去的半月之後,他方至揚州上任。
對不上的。
長安城中,無人是他——
要麼是身份對不上。
要麼是年齡對不上。
要麼,是姓氏對不上。
承安侯府倒是有位姓謝的世子,在承平十二年去過揚州。
但是,他已經在兩年前這個時候,病逝了。
初沅望著檻窗之外,跑出去追逐蝴蝶玩耍的華陽。
惠風徐來,吹得院中蕉桐簌簌作響。天光落入她靜若秋水的眼瞳里,卻無法沁潤半點明媚。
這一生,他們真的還能再見嗎?
***
將近午時,太子方才從西市的這場殘局脫身。
“如今馮稷稱病在家,劉少卿又外放涼州,大理寺還真是群龍無首,今日竟險些當著孤的面,判了個冤假錯案。”說著,太子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說起整件事情,其實並不算複雜,只是有些混亂罷了。
長安的兩派地痞積怨已久,狹路相逢之際,便忍不住在西市動起了手。
其中一方處於上風,於是就用麻袋將對方的頭目套住,群起圍毆。一陣拳打腳踢之後,他們感覺到麻袋裡沒了動靜,這才發現是鬧出了人命。
——但死的並非地痞,而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像是途徑之時被他們錯認,丟棄性命的可憐人。
大理寺趕到之後,直接就是抓人,連屍身不曾勘驗。
甚至都不管那婦人身上已有屍斑,絕非是在當時死亡。
他這個行外人尚且都能覺出的端倪,大理寺卻像是全然不察。
思及此,太子不經愈發頭疼,問道:“你們那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究竟何時能上任?”劉少卿外放,自然就要人補缺。
回答他的,是冷汗涔涔的大理寺司值,“回太子殿下的話,謝少卿還在回長安的路上呢,估計……還得有半個月。”
“謝少卿?”太子略是一愣。
他記得,這位是鎮國公府的世子,那個曾經遊手好閒、敗壞謝家門風的紈絝子弟。
但大理寺卿馮稷就是對他格外看重,認為他是可塑之才,幾番向聖人推舉讓他去揚州暗訪、攝揚州事務。
說來也玄乎,中途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位鎮國公世子竟是在三年前鋒芒畢露,手段雷霆地懲治了揚州上下的一眾貪官污吏不說,更是興修水利,半年的時間,就讓經受天災大潦的揚州復歸往昔繁榮。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要知道,能在半年驅退洪水,都不是什麼易事。
此般能耐,還絕非是尋常的紈絝子弟。
如今,他在揚州任職期滿,被聖人擢升為大理寺少卿。
全憑他的本事。
太子倒也能放心。
他沉思片刻,道:“那好,待半月之後,謝少卿回京,你們記得把近段時間的案卷,都給他過目一遍。”
這話就是明顯的質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