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他話里的意思顯而易見。衙役連忙拱手應道:“是,卑職這就去傳話。”
待衙役疾步遠去,繁枝掩映的廊道里,又是一派幽僻靜寂。
謝言岐站在婆娑樹影中,眼帘半垂,輕握住手腕,揉搓了兩下。
不偏不倚,正是初沅先前碰過的那處。
她手裡留存的溫軟觸感,就仿若無形的鎖鏈,越收越緊。
讓人無法忽視,亦無法掙脫。
逆著天光,謝言岐緊闔雙眸,微動著喉結,極力將那股上涌的腥甜抑住。
清風徐徐吹過林蔭,帶動繁密枝葉來回搖曳,窸窣作響。
似乎也帶著他的記憶,回到那處偏門。
垂帶踏跺從路邊鋪陳到門前。石階上,她倚靠在青年男子的懷中,清風吹動她的紗裙緊貼,勾勒出窈窕身段。
只一眼。
他認出她。
站在長街盡頭的拐角處,遙看著緊相依偎的那雙儷影。
他明知道,不該靠近。
就此止步,是最好的選擇。
如此,便能不見,不念。
不會再有糾葛。
更不會,再被失控的情愫左右。
是他自作自受,執意將枷鎖上銬。
還是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謝言岐扶著鵝頸欄杆,迎著撲面的風,稍微仰起下頜,唇角淡浮的笑意,帶著幾分自嘲的無奈。
……
抄手遊廊蜿蜒至正堂外面的庭院前。
走到這,相送的衙役分列兩路,要將初沅和滕子逸送往不同的廂房。
臨別之際,初沅顧及禮數,再次向滕子逸言謝,“方才,真是多謝滕世子了。如有冒犯之處,還望滕世子能夠見諒。”
她這指的,自是在側門的失儀。
彼時恍惚失神,她竟是將承恩侯府的世子爺,當做了隨行的僕役,扶著他的輕攙而行。
不論事情出自何種緣由,怎麼想,她都有輕慢之嫌。
誠然滕子逸並未在此事放在心上,但也耐不住她三番兩次的道謝致歉。這一路上,他都已聽得熟記於心。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心誠意,還是因為心不在焉,以至於遺忘。
看出她的神情不屬,滕子逸不經淡淡笑道:“此事微不足道,殿下不必再三提及。”
“說起來,應當是微臣向殿下請罪才是。侯府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這才讓殿下敗興而歸,又迫不得已折返。微臣不求殿下恕罪,但請殿下看在家中祖母年事已高的情面上,莫要怪罪於老夫人。微臣甘願受罰。”
初沅尚不知侯府因何招來大理寺調查,聞言,連忙擺手道:“老夫人賀壽是喜事,我又怎會怪罪呢?只希望侯府的這場風波,能儘快過去。”
但這場風波,瞧著不像是能輕易揭過的。
好像,還搭上了人命。
思及謝言岐所說,滕子逸的心裡,忽然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多謝殿下。”他在躬身行禮之際,微蹙起了眉宇。
初沅亦是禮節性地對他略一頷首,隨即轉過身,跟著在前引路的衙役,進到一間廂房。
衙役解釋道:“承恩侯府出了個猖獗至極的狂徒,為了殿下的安危著想,就勞煩殿下屈尊,暫且在此等待。卑職等人必將儘快抓到此賊,護佑殿下平安。”
顧著初沅的身份,也顧著案情,他沒敢直言原委,交代宴會鬧出命案一事。
聞言,初沅無措地掐緊手心,澄澈眼眸浮起一層名為驚慌的水光,“那,世……會不會有事呀?”
她下意識地想喚出舊時稱呼,卻又擔心他們之間的過往被人堪破。遲疑片刻,終究是欲言又止。
於是這份憂慮落入旁人眼中,便都成了畏怯。
衙役忙道:“殿下寬心,有謝大人在,卑職等人定能儘快捉拿此等惡徒歸案,不會讓殿下傷到分毫。”
初沅沒法解釋,她輕咬下唇,借著叮囑掩藏心意,道:“你們一定要小心呀。”
這話著實令衙役受寵若驚,連聲應是。
初沅邁著輕盈腳步進屋,走到美人榻前落座,唇角翹起的淡淡弧度,是如何都壓不住的欣愉。
時隔三年,她終於,和他重逢。
……過去的一千多個日夜裡,她真的有認命地想過,或許,他們已是緣分盡了,此生不復相見。
好在,命運眷顧。
她還能,再遇到他。
思及此,初沅的鼻尖不免有些發酸。她櫻唇翕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念著他的姓名:謝,言,岐。
謝言岐……
清風穿過窗牖,悄無聲息地,將她的呢喃吹散。
這時,屋外忽然敲起一陣叩叩之音,隨即“吱呀”一聲被推開。
太子妃帶著兩名宮婢快步走近,看見她安然無恙,繃直的心弦微松,欣慰嘆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好你沒事。”
如今,正堂混亂不堪,原本喜慶熱鬧的壽宴,也徹底淪為鬧劇。
那些赴宴的賓客悉數聚集庭院,困在佩刀衙役的圍護中,等待大理寺的排查。
就連她這個太子妃,亦是在洗脫嫌疑之後,尋著機會來找初沅的。
初沅是因她而來,倘若在這裡發生個什麼意外,那她實在是難逃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