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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這些年對他的了解,奚平猜測,他這應是動怒了。
定然,不是因為那個微不足道的逃犯。
奚平瞧一眼對面燈火通明的紫雲樓,後知後覺地悟了。
——原來,今晚之夜宴,是為那位昭陽公主啊。
他忙是拱手一應,轉過身,追了過去。
***
從宮城至芙蓉園,有一條不容百姓通行的夾城復道。
復道兩側高築起□□,擋去外界窺探。
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初沅便是乘著馬車,沿著此道抵至曲江池。
也許是怕她獨行孤寂,謝貴妃帶著她的女兒華陽,提前候在了復道中途,就等著和她結伴而行。
這於初沅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
她掀起曼簾,提裙下車,轉而登上謝貴妃她們的鈿車。
距離上次進宮,和謝貴妃她們見面,已有半月之久。
眼下重逢,華陽自是掩不住的喜悅。
她挽著初沅的胳膊,說什麼都不肯撒手,左一句、右一句地問著初沅的近況,尤其是最近,關於刺客的事情。
——畢竟這事關乎性命,著實駭人。
哪怕她們只是在深宮有所耳聞,亦是免不了的擔驚受怕。
總歸併未受到實際傷害,頂多是心有餘悸。初沅也只是溫柔笑著,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
饒是如此,謝貴妃仍是免不了一陣疼惜。她牽起初沅的小手,惆悵嘆道:“唉,這都什麼事兒啊。”
“我聽說,太子已經讓大理寺去調查了。也不知道,蘊川那邊有結果了沒?”
話音甫落,謝貴妃冷不丁地就瞧見,初沅眼裡流露的迷茫。
她不禁有剎那的愣怔,旋即回過神來,自嘲笑道:“瞧我這記性,竟是忘了,你可能不認得他。這蘊川啊,就是鎮國公府的世子,我的侄兒。蘊川,是他的表字。他才回京不久,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職,負責審理此案。”
聽完這話,初沅凝眸望著謝貴妃的眉眼,不免心虛地顫著睫羽,目光躲閃。
她又該如何坦言,她和他,不止是認識?
——不久之前,無人的水榭,他們還偷偷地見過。
也許是謝貴妃不經意間的提起,初沅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和謝貴妃的眉眼,好像,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恍惚之際,初沅好似又瞧見,水榭里,紗幔起落之間,他嗓音低沉,望著她說過的話。
——“臣,等著殿下的答覆。”
一字一句,無不是砸在她的心上。
思及此,初沅的心跳驟然錯漏半拍。
她顫著睫羽垂眸,頗有幾分無措地,攥緊細指。
好在謝貴妃也不想多提此事,讓她回想起當時遇刺的懼怕。
她又笑著,轉移了話題。
她端詳著初沅清麗芙蕖般的面容,不由感慨道:“我記得你剛回宮的時候,還沒到十六,沒想到這一晃,就是三年過去了。”
說到這裡,謝貴妃頗具深意地囅然一笑,“再有一個月不到,就是你十八歲的生辰了。有沒有想好,到時候,要什麼生辰禮?”
初沅的生辰,就在下個月的七夕。
距今,還有二十餘日。
因著去年是初沅回宮以後的第一個生辰,所以當時,聖人設下盛宴,大赦天下;並且還有各地臣僚進獻稀世之珍,以申祝福。
盛宴舉行了整整兩日,就比慶賀聖人壽誕的千秋節,少了一天。
——殊榮盡顯。
那大操大辦的陣勢,是恨不能將過往錯失的所有,一股腦地償還給她。
初沅直覺受之有愧。
儘管先前,她有委婉地和阿耶提過,不必再如去歲鋪張。
但這事不由她做主,她也不知,今年會如何。
初沅垂著睫羽思索片刻,旋即抬眸,望向面前的謝貴妃,莞爾笑道:“有阿耶、阿娘……還有貴妃娘娘的關心和在意,我好像,也沒什麼缺的了。”
她此生,能和至親團圓,已是足矣。
孰料話音甫落,旁邊的華陽便童言無忌地接道:“阿姐不是還缺個夫君嗎?”
這話一出,初沅不由整個人怔住。
便是謝貴妃也沒想到,華陽竟會這般直接。
她不禁美目瞪圓,瞧著華陽嗔道:“你呀!”
說著,甚至還沒忍住動手,彈了下華陽的額頭。
華陽捂住吃痛的腦門,不免有些委屈,小聲嘟囔道:“阿娘,我又沒說錯什麼……”
縱是初沅的反應再怎麼遲緩,直至這時,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阿耶邀她來芙蓉園的目的——
這些時日,阿耶、阿嫂、姑母,都有意讓她和其他男子碰面。
如今,再是謝貴妃的試探、阿耶的邀約。
恐怕今夜的芙蓉園之行,就是安排給她的相看。
反應過來以後,初沅那雙漂亮的眼睛,不免睜大一圈。
見著她的這個反應,謝貴妃便也知道,他們此行的意圖,恐怕已經是被識破了。
是以,她索性拉著初沅的手,坦言道:“我們今晚去的,只是個尋常的賞月宴。”
“又不是現在就讓你去談婚論嫁。”
“只是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