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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沅姑娘,已經離開他身邊了。
他隱約記得有初沅姑娘這號人物,卻不記得她是誰,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她現在,又究竟在何處。
倘若他此生和初沅姑娘一刀兩斷,從此不念過往,倒還好說。
但他就非要想起。
奚平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執念、怎樣的深情,才能讓世子一次又一次地忍著錐心刺骨之痛,只為去換得曾經的片段回憶。
於他而言——
那些回憶是飴糖,更是砒|霜。
要以千倍百倍的痛苦,方能換得唇齒間留存的些微余甜。
有段時間,世子甚至為此清減消瘦得不成人形。
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起了多少。
如今隔著一道曼簾,奚平無法得知謝言岐此時的反應。
他坐在車外,屏息斂聲地靜待著,生怕謝言岐又因為這個柳三娘,再次記起初沅姑娘,從而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
車內。
謝言岐微闔雙眸,往後靠了靠。
他緊摁眉心,沉默良久,終是啞聲道:“知道了……先回瀾苑。”
瀾苑,是他在長安城的私邸。
得到他尚且還算平靜的回答之後,奚平先是鬆了口氣,隨後,便是忍不住地一愣,“世子今日也不回國公府嗎?”
他們並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返京,而是比預計的提前了半月有餘。在五日前,便已抵達了長安。
但這幾天裡,謝言岐一直都住在瀾苑,不曾在外露面,也不曾叫人知曉他的行蹤。
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捉摸。
謝言岐把信條揉皺成一團,漫不經心地在手裡拋接著,忽然牽起了唇角笑道:“明天吧。”
這長安城裡,有人想邀他入局。
他本想再和那人多玩幾局的。
但沒想到,這大理寺竟然還給他留了這麼一副爛攤子。
那他就不得不,提前現身了。
***
戌時將至,暮色四合。
轉眼就快到了宮裡下鑰的時辰。
但華陽賴在初沅的公主府,卻是如何都不肯走了。
她緊緊抱住廊廡旁邊盤旋雲紋的朱漆楹柱,無論隨侍宦官如何出言相勸,都沒有鬆動的跡象。
“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就想在這裡多陪阿姐幾天嘛!”
太子溫言道:“你忘記阿耶是為何答應讓你出宮了的嗎?如果你這次不聽話,就不怕,沒有了下次麼?”
這話難免有些要挾的意思,華陽瞪大雙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可是、可是阿姐生病,身邊都沒有親人陪,我也想留在這裡,照顧阿姐啊……”
初沅在外流落十餘年,不止帝後和太子心疼。
便是謝貴妃這樣的“外人”,也免不了憐惜,時不時地對她噓寒問暖。
華陽或許就是受了母妃的影響,格外親近初沅這個阿姐。
然,太子卻是凝起眉宇,問道:“當真如此?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別的私心?”
聽了這話,華陽登時一愣,眸中的淚光閃動,藏著幾分心虛,“沒……還、還是有一點點的。”
其實,她也有些,想宮外的常寧阿姐了。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我真的很土
我就是小土狗
下章就碰一碰
ps:女鵝沒有失憶
第六十九章
昔日的常寧公主, 是在承平十二年五月,也就是她及笄的兩個月之前,因為聖人的一份生辰禮, 而暴露了身份。
聖人早年間南征北戰、戎馬倥傯,為新朝的建立負傷累累, 臨到晚年, 沉疴宿疾纏身,就開始求仙問道,問以長生之事。
彼時的常寧公主李初瓷, 尚且是他的掌上明珠。
她自幼體弱, 為了贈予一份與眾不同的賀禮,聖人便採納道館的建議, 準備給她量身煉製一種丹藥,能讓人食用以後, 百毒不侵。
但這需要她和至親之人的一滴血為藥引。
是以, 道童便捧著盅子,依次在聖人、皇后和她那兒,各取了一滴指尖血。
可結果卻令人始料不及:常寧公主的那滴血,既不能和聖人的相融, 也不能和皇后的相融!
——這說明,她根本就不是帝後的女兒,皇室的金枝玉葉!
於是十六年前那場偷梁換柱的陰謀, 終是由此而揭開。
昔日裡高高在上的常寧公主, 一朝從雲端跌落, 奪回國姓後, 改為, 宋初瓷。
在初沅回宮之後, 她的名字也從皇室玉牒剔除,被逐出了宮外。
可是,整整十六年。
一隻小貓小狗,尚且都能處出感情。
更別說,是朝夕相處,曾經視為掌上明珠的一個姑娘。
或許是因為那份難以割捨的情。
又或許是那樁和宋氏相關的“狐妖連環殺人案”的告破,讓聖人對早在十六年前便抄家滅門的宋家,起了疑心。
聖人並沒有嚴懲她的欺君之罪。
而是將她貶為平民,勒令其終身不得進宮,不得出現在初沅面前。
再加上,聖人還對她背後的宋家有所猜疑,所以便准予她暫時留在長安,以便暗中觀察。
這轉眼間失去了皇家庇佑、公主榮光,昔日的金枝玉葉,也被逼得學會了操持生計,帶著不離不棄跟著她的忠僕,在長安城的西市,支起了一家香粉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