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而她也如當初承諾的那般,始終安分守己,遠遠看到初沅的翟車,便退而避之,不讓自己的存在,去給她添堵。
也不曾和皇宮,再有任何的牽連。
然,朝夕相處的情分,又豈是能斷則斷的?
更何況,那時的華陽還只有十一歲,對這些事情,根本是一知半解。
她只知道,她的常寧阿姐,因為這個後來的初沅阿姐,離宮了。
初沅起先入宮的時候,華陽也曾惱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成了小花貓,“我不要!我不要什麼新來的阿姐!常寧阿姐才是我的阿姐……我才不要其他人呢,嗚嗚嗚……”
當時的謝貴妃耐心勸過兩句之後,便忍無可忍地呵斥道:“好,既然你這麼喜歡常寧,不願隨我去見那位昭陽公主,那你馬上就跟著常寧出宮去!”
——“你不認你的親姐,那我也沒必要,認你這個不懂事的女兒!”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委實是把華陽給嚇到了。
她明面上是抽抽噎噎地止住了抗拒,但在去見初沅的路上,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道:她不管,世上就常寧阿姐最好,這個什麼新來阿姐,她才不要搭理呢!
彼時,初沅方回宮不久。
皇后便定在含涼殿,邀眾嬪小聚,讓初沅認認。
含涼殿傍水而建,宮人侍立兩側。
但凡是這後宮的嬪妃,都列坐於此,環肥燕瘦、美人如雲,簇擁著皇后身旁的小公主。
聽到殿裡紛沓而至的跫音,那位靜謐垂首,聆聽眾人寒暄的昭陽公主,終是徐緩抬首。
宮人打起窗前竹簾,天光斜擦過窗際翻飛而入。她整個人都被籠在朦朧光暈中,鴉黑睫羽輕抬,宛若振翅蝶翼,仙姿玉色,顧盼生輝。
一抬頭的瞬間,便令滿殿粉黛失了顏色。
華陽登時就止住了細聲的抽噎。她躲在謝貴妃身後,睖睜著圓眸,定定瞧著這位所謂的阿姐。
循例朝皇后問安之後,她便被謝貴妃牽到初沅面前。
“這就是……”
結果還沒等謝貴妃說完,華陽就挪著小碎步靠近,輕扯初沅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小聲問道:“你就是……我新來的阿姐嗎?”
聞言,初沅先是一愣,隨後,清眸漾開淺淡笑意,極輕地,點了下頭。
華陽這個年紀,向來無法抵抗這世間的美好事物。
尤其是,像初沅這樣一個,溫柔又漂亮的阿姐。
四目相對之時,她那份排外的抵抗,頓時就煙消雲散。
再後來,隨著她們的朝夕相處,以及年歲的漸長,華陽也慢慢懂得了許多道理——
她知道,當初並非初沅趕走的常寧。
而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常寧,本就不該留在宮中。
因著這層緣故,還有初沅的相貌性情,華陽和初沅愈發親近,愈發喜愛這位阿姐,恨不能天天黏著她,將那些錯失的歲月,一點一點地,全都補回來。
但曾經的有些情分,一朝一夕滲入了骨血,終究是無法割捨的。
偶爾,她也會想起宮外的常寧,想偷偷地去見她。
可是,聖人根本不讓她和常寧相見。
有一次,為了甩脫隨行的侍衛,她甚至差點被拐子騙走。
華陽聽說,常寧阿姐在宮外的日子,過得很是辛苦。
曾經嫉恨她的那些人,常常去找她的麻煩,還有不少地痞無賴,仗著無人敢插手判臣宋家之事,三番兩次地當眾調.戲她。
前段時間,更是有人夜闖香閨,欲對她行不軌之事。
華陽也只是想趁此次出宮,順帶去看望她一下罷了。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太子,軟聲求饒:“阿兄……”
太子這人向來心軟,若是其他事情,他便也應了。
可這回,華陽卻是要借著探望初沅的由頭,去和宋初瓷見面。
這是要置初沅於何地?
太子難得冷了臉,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連名帶姓地喚道,“李幼珠,你能不能懂事一點?跟我回去。”
華陽還是頭一次被他這樣呵斥。
震駭地抽噎兩下之後,竟是哭得愈發大聲了。
太子被吵得頭疼,一回頭,發現初沅攏著披風,正在長廊盡頭。
她風寒未愈,臉色還有些蒼白,宛若白釉薄瓷的易碎。
她抿起淺淡笑意,慢步朝他們走近,隨後拿出袖間絹帕,輕拭華陽滿臉的淚水,“乖,不哭了。如果真的不想走的話,阿姐可以讓你在這兒多玩幾天的。”
“真的嗎?”華陽哽咽問道。
初沅噙笑頷首,“嗯,但是,你也必須要聽我的話才行。”
太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聽到華陽方才那句話,不經為難地蹙起眉宇,道:“初沅,別慣著她。她就是被寵壞了,還有一兩年就要及笄的人了,到現在還不懂事。”
華陽有了阿姐撐腰的底氣,連忙撲到初沅懷中,嘟囔道:“我哪有不懂事……”
太子道:“你違背臨行之前,對阿耶的承諾,是其一;你出宮的目的不純,誆騙旁人,是其二。”
聽著他細數陳列的罪狀,華陽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抬眸,望著跟前的初沅,剎那間,醍醐灌頂,整顆心被歉疚感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