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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先前就和瓊羽通過信兒,所以他知道初沅的本姓,站在船頭便徑直喚道:“宋姑娘,都走到這兒了,你難道還想回去不成?”
聞言,初沅放下曼簾,對著他輕輕搖頭,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這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不敢相信那過往十五載的沉浮與掙扎,就這樣結束了。
陳康太慢悠悠地搖動船槳,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宋姑娘,這還只是個開始呢,往後你便知道,這世上,還有更多不可置信的事情,在等著你呢!”
等話音落下,他扶著船槳回頭,看向船內的天真少女。
她安靜地跪坐在几榻旁,白裙墨發,肌膚勝雪,縱然有面紗遮擋著臉龐,但也沒能掩住眉眼間的傾城之色。
此時,她正隔著明昧燈火抬頭望他,眸如秋水綴繁星,懵然無辜,那還真是說不盡的,溫柔嬌媚。
一時間,陳康太心蕩神馳,打量初沅的眼神中,也不經多了幾分狎褻之意。
——要知道以往,都只有他給別人送女人的份兒,眼睜睜看著到嘴的肉,卻不能吃。沒想到今日,風水輪流轉,他竟能有這樣的福氣,得此般尤物獻身。
一想到待會兒的席枕交歡,陳康太就有些蠢蠢欲動。但無奈時機未到,他們還沒有逃出浮夢苑的勢力範圍。他只有暫時按捺住身下的欲望,繼續划槳行船。
——反正,夜還長著呢,他有的是時間,和這位小美人兒慢慢廝磨。
***
轉眼,便是亥時二刻。
夜空下的七里港波光粼粼。
一艘畫舫滿載月色,在河流中逆水而行,其間燈紅酒綠,不時有歡聲笑語傳來。
影影綽綽的曼簾後,謝言岐憑几而坐,他垂眸把玩著酒樽,姿態慵懶,正饒有興致地聽秦老闆侃侃而談,介紹此處的風俗人情。
“謝公子,再前面一點兒,便是聞名遐邇的弦歌坊了。那兒可是個好地方啊,有美人如雲的醉花間,有群芳爭艷的蒔花館,還有一舞動揚州的浮夢苑……雖說長安城的平康坊亦是風流藪澤之地,但我想,那還得是弦歌坊更勝一籌!”
畢竟在揚州這樣的勝地,其倡樓之盛,便是天子腳下的長安,也無法比擬。
說到口乾舌燥處,秦老闆端起杯盞呷了口酒水,喟然嘆道:“可惜浮夢苑的初沅姑娘將近出閣,最近不常登台,不然的話,在下一定請謝公子過去坐坐!”
回想起曾經的驚鴻一瞥,秦老闆敲了敲膝蓋,目光漸趨迷離。
“那位初沅姑娘啊……可真真是洛神轉世,一舞傾城,讓人見之不忘,魂牽夢縈。”
聽了此般溢美之詞,謝言岐晃了晃酒樽,忽而涼薄一笑。
他來揚州數日,早就對浮夢苑的事情略有耳聞,初沅這個名字,更是無數次地聽人在耳邊提起。
但不過一個青樓女子,僅憑一支舞便被傳得如此神乎其神,想也知道,是花樓為了造勢,對外使得些手段罷了。
謝言岐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低低嗤了聲,故弄玄虛。
正此時,忽然有一個堂倌匆匆跑來,驚聲呼道:“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船上起火了!”
話音甫落,謝言岐身旁的那位秦老闆便駭然失色,倏地站起身來。
“哪兒呢?”
他循著堂倌所指的方向,回頭瞪目一看,果然在船尾那邊,瞧見了幾縷裊裊冒起的黑煙。
“哎喲誒!”看著那沖天的火光,秦老闆猛地拍了下大腿,質問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怎麼做事兒的?怎麼突然就著起火來了?要是不慎驚擾到謝公子,我看你們拿什麼來賠!”
要知道,眼前這位謝公子,那可是從長安城來的貴人,出手闊綽,氣度不凡。他秦安在揚州城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經多見廣,閱人無數,如此粲然不俗的人物,這還是頭回見到。
為了攀上謝公子這個高枝兒,秦安想方設法,接連遞了好幾次帖子,好不容易才得到謝公子應邀,相約在今夜同游。
誰知臨到半路,竟然出了這樣的岔子!
秦安惱得,恨不能將那縱火之人提出來千刀萬剮。
但現在更重要的,還是救火。秦安壓著滿腔怒意憤然甩袖,看了眼火勢,又看了看面前的謝言岐,語無倫次道:“謝公子,你看這……哎,實在是對不住了,誰能想到,好好的,居然會遇上這樣的事兒!無端擾了公子雅興,還請謝公子海涵啊!”
謝言岐慢條斯理地晃了下酒樽,淺淺酌了口後,抬眸看向秦安,小幅度挑了下眉,疏懶笑道:“無妨。”
瞧這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大火燒的,不是他們一道乘坐的畫舫似的。
秦安只道是世家子弟不知人間百態,說完後,便也顧不上招待,火急火燎地往船尾趕去,一邊走著,一邊數落下人們的不盡職。
跟在他身後的堂倌不經辯解補充道:“掌柜的,這火……這火不是我們燒起來的呀!是一艘著了火的船,突然就沖了過來,偏巧今晚風又大,那引燃的船帆便被風吹著,落到了我們船上。”
可走到船尾後,秦安卻發現事態不盡然。
熾烈火勢蔓延得很快,不過須臾之間,船尾便已被火舌舔舐得炭黑,畫舫也隱有傾斜沉沒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