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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前途無量的一個少年,就這樣給困住了。
***
亥時。
謝言岐踩著蒼茫暮色,回到鎮國公府。
其時,鎮國公夫妻倆恰好用過晚膳,對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前弈棋,瞧見是他披著夜色而歸,鎮國公夫人連忙站起走近,問道:“蘊川,你這個時候回來,可曾用過晚膳了?”
謝言岐循聲朝他們望去,先是拱手一揖,“未曾。”
得到應答,謝夫人也不管桌上的棋局了,連忙去小廚房張羅,重新備膳。
是以,謝言岐便被鎮國公叫到棋盤前,填上謝夫人的空缺,繼續先前的棋局。
鎮國公落下一子後,在不經意間抬頭,瞧見了他唇上留存的咬痕。
——傷口未愈,猩紅的牙印,就顯得尤為矚目。
鎮國公不禁蹙起眉宇,下頜微抬,指了指他的方向,示意著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謝言岐知道,這明面上的傷,始終無法瞞過旁人的眼睛。他伸指輕碰一下,隨即,漫不經心地一笑,道:“不小心磕的。”
他這話說得坦然,一點都沒有心虛作偽的意思。然,鎮國公卻是揚手將棋子扔到他身上,喝道:“你還唬起你老子來了。這麼明顯的牙印,你當我是瞎呢?”他又不是什麼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不可能連這樣的端倪都察覺不出來。
謝言岐歪了下頭避過,從容自若地繼續落棋。
待塵埃落定,他起身,對著鎮國公一揖,道:“阿耶,承讓。”
直至此時,鎮國公才留意到滿盤皆輸的棋局。
先前謝夫人與他對弈,他夫人執白,他持黑,白棋落於下風。
後來,謝言岐頂替謝夫人的位置,繼續先前的棋局,不過幾招,就已形勢逆轉。他的黑子,輸得徹底。
鎮國公瞅著占據半壁江山的白子,不由一愣。
恰在這時,小廚房也溫好現成的膳食,謝夫人過來叫他去用膳。
謝言岐全過禮數後,便藉此離去。
瞧著夜色中,身形挺拔、漸行漸遠的幼子,鎮國公的眉宇不由蹙得更緊,冷嗤道:“蘊川這孩子,真是越發不像話了!”
旁邊的謝夫人面露不解,“他又是哪兒招你惹你了?”
說著,她目光流轉,覷見了桌上局勢大變的棋盤,頓時瞭然,“你這是輸了,不服氣呢?”
鎮國公不可思議地瞳眸瞪圓,“你這是什麼話?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麼?你知不知道,這小子在外面廝混,嘴都讓人給啃破了,剛才你就沒看到嗎?”
許是因為他的提醒,謝夫人果然後知後覺地記起,謝言岐唇上的那道口子。她握著手驚道:“蘊川居然在外面招惹了風流債?不成不成,這可不成。看來,我得趕緊給他相看一門親事,讓他收收心!”
鎮國公在旁邊冷哼:“定門親事,好去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嗎?”
謝夫人瞪他一眼,“懶得理你,我明兒就進宮去,問問貴妃娘娘。”
剛巧,最近謝貴妃也在為那位昭陽公主相看青年才俊。她看看,能不能也讓謝貴妃幫忙留意一下,旁的貴女閨秀。
第九十六章
翌日一早, 印著鎮國公府徽記的青帷馬車,便踩著熹微晨光,轔轔轆轆地往皇城方向行進。
半個時辰以後, 就駛到朱雀大道盡頭,見到巍峨宮城。
從始至終, 謝言岐都打著馬隨行一旁。
覺察到馬車速度減緩, 車裡的謝夫人掀起曼簾,道:“蘊川,等下我進宮去面見貴妃娘娘, 也許會在宮裡多逗留些時辰。所以你散朝之後, 不必等我……”
說著,她目光下移, 後知後覺地留意到謝言岐唇上的傷痕,不禁有剎那的愣怔。
昨晚暮色晦暝, 加之他唇上還留存著血跡, 讓人看不真切傷勢,她就沒有深究。
如今一.夜過去,他的傷口已經結痂,顯而易見的, 兩顆牙印。
瞧著他唇上的印記,謝夫人不由心頭一梗。
今晨,她和鎮國公趁著謝言岐用膳之時, 單獨找奚平問過。奚平支吾著坦白, 說他這傷, 其實, 是去平康坊的紅袖招落下的。
是, 她承認, 他們家三郎,是因為生得一副過於風.流的面容,顯得有那麼些不正經,但她一直覺得,三郎的骨子裡,應是正經的,起碼潔身自好,不會在外面廝混。
謝夫人實在有些膈應,自家兒子到秦樓楚館那些地方,去拈花惹草。
思及此,她打量的目光,難免徒添鄙棄。
瞧見她眸里微妙的情緒變化,謝言岐又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
他無奈地抵了下唇角,未愈的傷口,登時泛起輕微刺痛。
只是,這傷根本無從說起。
他不能為一時的解釋,壞她的清譽。
如此,就只有他去背下這個風.流的聲名。
謝言岐的唇角扯起些微笑意,應道:“好。不過,近日命案頻發,頗有些不太平,母親記得萬事小心,切莫在外過久逗留。”
謝夫人現在,是如何都瞧他不順眼,對他這幾句出言的關切,亦是敷衍地答了兩聲好,便催促車夫往建福門進,及早進宮面見謝貴妃。
原本臨行之際,她是想出言敲打他一番的。
然,他這個年紀,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實屬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