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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同朝為官的僚佐,一時間,滕子逸頗有幾分無地自容的窘迫。他半垂著眼帘,有意地迴避著,薄唇抿起,道:“下官自知,擅闖宮闈是大罪……但憑謝大人處置。”
謝言岐不禁冷笑道:“你的罪行,單是如此?”
滕子逸眉頭蹙得愈緊,“謝大人這是何意?”
謝言岐眼神微動,乜斜鳳眸瞥向他,打量著他如今這幅宦臣裝扮,“你這樣進宮,難道,就是為了在太液池閒逛?”
他話中深意,無疑是要將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對昭陽公主的心思,盡數揭露。
滕子逸屏息凝神,極力地平復著。
他不想,也不願,將承恩侯府所剩無幾的一點體面,也盡數丟在這裡。
他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謝言岐,忽而回過神,反問道:“那謝大人呢?謝大人你,又為何在此?”
他還記得昏迷之前,靠近水榭聽見的那聲嚶嚀。隱約中,似乎還有男人的低喘……
他可不會覺得,他醒來以後,第一個見到謝言岐和他的下屬,會是個偶然。
謝言岐慢條斯理地捋順袖角褶皺,笑道:“怎麼,滕大人難道是想定本官的罪?”
但他身著大理寺官服,顯然是光明正大地進宮來,和他的行蹤鬼祟、擅闖宮闈,迥乎不同。
若是他不坦言,滕子逸也無法挑出他的錯處。
滕子逸闔緊齒關,還未來得極回話。
下一刻,謝言岐便狀似無意地邁前半步,和他擦著肩。
他聽見謝言岐落在耳畔的一聲冷嗤:“可惜本官的罪行,你永遠無法揭穿。”
滕子逸神情微怔,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他。
謝言岐側目而視,和他四目相對,若有似無地笑了下,話中肆意的占有欲,顯而易見,“我的人,你也永遠搶不走。”
***
另一邊,初沅走在謝貴妃的身旁,和她一起漫步於庭院。
蔥鬱草木沐於霞光之中,端的是粲然可觀。
然而初沅卻無心賞景,整顆心七上八落,沒個安定——
她獨自走出水榭的時候,便和岸上謝貴妃的隨行宮婢,撞了個正著。彼時她方知,原來謝貴妃一直在亭榭沒走,而且在她走後,還在裡邊耽擱了好一陣。
既如此,那她和謝言岐之間的事情,想必,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意識到這點,初沅是愈發難以直面謝貴妃,貝齒輕碾下唇,始終難以啟齒解釋。
看出她的為難,謝貴妃拍了拍她勾在自己臂彎的小手,安撫似的笑道:“阿妧,今天的事情啊,都怨我!怨我之前,會錯了你的意。”
“我還以為你當時說的心儀之人,是今年的那個狀元郎呢!”
“結果你看,今天白忙活一場。”
聞言,初沅終是曉得,原來今日的種種巧合,又是給她和蘇承澤的相看。
她櫻唇微啟,還未道出心中驚訝。
便聽得謝貴妃接著說道:“其實你看上的,是我的那個侄兒,對嗎?”
儘管那晚的賞月宴,謝言岐並未受邀,但到最後,他還是以別的方式,到了場。
可惜,是她忘記了這一茬。
才有了今日的陰差陽錯。
謝貴妃看向身旁的初沅,卻見她沒有過多猶豫地,頷首應下,“是的,娘娘。”
初沅抬起頭,眸中情緒平靜,壓著悵惘,“我和他,三年前就認識了。”
三年前,她還沒有恢復身份,尚且流落在外。
一個孤女,一個樣貌出挑的孤女,又怎麼可能在這個世道,護得住自己?
想也知道,她和謝言岐的相遇相識,會是怎樣的情境。
思及此,謝貴妃的心中是愈發憐愛,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初沅的手。
好在,三郎瞧著是風流,倒是個負責的。
“那你有想過,和他再續前緣嗎?”謝貴妃問道。
初沅先是頷首,接著,又搖了搖頭,“想的。”
“只是,感覺不是現在。”
他們之間,還是間隔著三年的時光。
她不知道這三年裡,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以至於他們兜兜轉轉,繞了個大圈子,才走到今日。
她想知道,這其間的隱情——
他所謂的“忘情”,究竟是何意?
作者有話說:
本來今天想多寫點兒的,結果又跑了一整天,到處找人簽字,要了我的老命了[拔自己頭髮.jpg]
第126章
等到謝言岐得以面見聖人之時, 天邊已經是紅霞遍染。
因著接應滕子逸進宮的那個宦官尚且處於昏迷之中,使得他無法憑靠自身的能力出宮,於是滕子逸就先佯作宮裡的內侍, 和謝言岐他們同行。
進去之前,謝言岐若有似無地瞥他一眼, 旋即, 提起衣袂拾階而上,隨著聖人的召見進到殿內。
晚霞斜照,宮殿的寶頂重檐, 在水磨方磚地面投下連綿起伏的影子。
滕子逸和奚平一道候於殿前。
他默不作聲地回首, 望向身後逐漸闔上的門扇,整顆心一如眼下處境, 置於無盡的陰翳之中。
直至門扇徹底關緊,將裡邊的情景完全隔斷, 他方是回過神來, 頷首低眉地站在原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