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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鎮國公府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姿骨矜貴,這一聲不帶情緒的低喝,瞬間就端起了氣勢,駭得龐延洪下意識避讓半步。
等他攜著風從跟前走過,龐延洪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這是他龐延洪的地盤,他憑何要讓?
意識到這點,他忙是朝著謝言岐遠去的背影揚聲喊道:“謝世子,你這是要帶著我們刺史府的人,去哪兒啊?”
聞言,謝言岐腳步微頓。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稍稍側過首,忽地勾起唇角,低笑了聲:“龐大人,你確定……她現在還是你刺史府的人?”
他的語氣著實算不上什麼友善,緩緩道出的這句話中,更是帶著幾分嗤嘲,幾分威迫。
有意無意地,就戳破了龐延洪那點兒隱藏的小心思。
——其實龐延洪現在,暫時還沒有放人的打算。
他還想好好地利用初沅,再和謝言岐談上一筆呢。
但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今日的謝言岐尤為不同,就仿若是陡然出鞘的名劍,鋒芒畢露,凌人之上,抖落出了所有反骨。
逼得人無法直視。
龐延洪直接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饜足後的男人,怎麼反而是比之前,更不好說話了呢?
看著目空一切,抱著初沅闊步離去的謝言岐,龐延洪有意阻攔,卻又礙於他的威勢無能為力,不由得在原地犯愁地嘆起了起來。
這時候,身旁的雲錦珊嬌聲笑道:“大人莫急,初沅這丫頭啊,總會再回來的。”
聽了這話,龐延洪愕然一愣:“難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雲錦珊紅唇微勾,低聲道:“她啊,中了我的藥……要想活命的話,就只有乖乖回來,聽我的吩咐。”
其實那碗所謂的提前隔斷信期的湯藥,根本就是致命的毒。
而解藥,只在她手中。
她能猜到,初沅那個不本分的小姑娘,應該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要知道,每個進到刺史府的姑娘,都會將信期錄入冊中,以方便會客。
頭次驗身之後,雲錦珊便去翻過冊子了,初沅的月信並不在這幾日。
所以她就順水推舟的,遞去了那碗“湯藥”。
——既然初沅這丫頭有本事避開驗身,想來,也是能在服侍時矇混過關的。
但很可惜,這丫頭雖然是有點兒小聰明,卻沒能用在正確的地方。
她一定想不到,前日遞給她的那碗湯藥,會有問題吧。
雲錦珊緩緩轉過頭。
在和龐延洪四目相對之時,兩人都不經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
離開長廊以後,謝言岐抱著初沅,大步流星地走過庭院,最後邁出刺史府,徑直往階下的一輛馬車行去。
他這一夜未歸,再出來時,竟是帶了個姑娘。
見狀,候在車前的奚平直接怔在了原地,難掩一時的驚詫。
謝言岐掃他一眼,沒有作任何的解釋,只冷聲道了句:“回雲水居。”
說著,便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彎身上了車。
從他在府門現身,到進車放下曼簾,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奚平只來得及在他身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女人香。
——極淡,極清雅。
愕然之下,奚平回頭看了眼車前輕晃的曼簾。
——世子竟然破天荒地帶了個姑娘?
天地可證,這種事情,還真是從未有過。
杵在車前愣了許久,奚平到底若無其事地坐上車轅,揚起馬鞭驅車行進。
馬車踩著粼粼轆轆的聲響,駛在青石大道上。
大抵是被顛得難受,初沅靠在謝言岐肩頭,卷翹的濃睫不安輕顫著。
看著她瓷白的小臉,謝言岐冷笑著提了下唇角。
虛弱成這樣,之前勾他的時候,怎麼就不見得收斂?
真是自作自受。
他摸出懷中的瓷瓶,倒了粒藥丸餵給她。
方才還昏迷不醒,令陳大夫一籌莫展的小姑娘,這會兒服過藥以後,竟是隱約有了醒轉的跡象。
她微不可查地蹙起眉,隨後,緩緩抬了睫羽。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線條明晰的下顎。
初沅睡眼惺忪,出神望了他許久。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男人的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
覷見他黑眸中似笑非笑的沉色,初沅不禁睜圓了雙眸,低喚一聲:“……世子?”
謝言岐向來是紈絝子弟的不羈,便是一言不發之時,也總會噙著三分疏懶笑意。
像現在這樣,眸中彌著層冷笑的,卻還是她第一次見。
初沅下意識端直了身子,從他懷中坐起。
直到這時,她才留意到處境的不同。
惠風徐徐吹來,撩起車窗曼簾一角。
透過忽隱忽現的間隙,初沅能看到窗外不斷變化的俗世紅塵,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她這是……離開刺史府了嗎?
小姑娘滿心的喜悅,在轉頭對上謝言岐似笑非笑的視線時,倏地就被冷水撲滅成慌亂。
原本的詢問堵在喉間,初沅下意識攥緊了小手,又是怯怯的一聲低喚:“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