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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卻將那個孩子視若己出,吃穿用度,皆是照著高門大戶的掌中珠而來。”
“直到小女孩四歲那年, 徐蘭病染膏肓、回天乏術。”
“她的兒子陳燾,為了給她看病,甚至不惜散盡家財。走投無路之下, 他就將徐蘭撿回的那個小女孩, 賣到了秦樓楚館。然而徐蘭得知此事以後, 竟是急痛攻心, 就此撒手人寰……”
負責調查的內監躬身立於殿中, 對著高位之上的聖人, 一五一十地回稟著。
說完,他拿出袖中疊好的一沓信件,雙手奉上遞給聖人旁邊的近侍,接著道:“這是徐蘭近鄰的證詞,以及當年,陳燾賣掉那個小女孩留下的票據,還請陛下過目。”
他帶回的這些消息,和陳燾交代的、皇后坦言的,所差無幾。
不過就多了些細節。
聖人伸手接過以後,仔細地翻閱著,越看,眉間的褶皺就蹙得愈深。
倘若徐蘭是在初沅降生之前出宮,為何會在途中耽擱數月之久,直到初沅滿月,方才帶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孩,抵達揚州。
——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會不會,就是他的初沅?
思及此,聖人也翻到末頁,看到那張隱約泛黃的賣身契。
目光觸及上邊所寫的初沅二字之時,他的整顆心,登時如同灌鉛,不住地往下跌。
一時間,他心裡那些、不敢面對的猜測和想法,悉數得到了驗證。
原來,當年的偷梁換柱,或許根本就不是宋氏的設計。
聖人不由得緊闔雙眸,心中仍是抱著些許希望,不肯相信。
他嘆道:“宣大理寺少卿、謝言岐進宮。”
頓了頓,他又補充:“記得,讓他順道把陳燾也帶進來。”
不論如何,他還是想,最後再驗證一下。
***
接到聖人的傳喚,謝言岐並不覺得意外。
早在抓捕陳燾的時候,他就去調查了十八年前的往事,也由此清楚了,桓頌的目的——
他想揭露的事情,並不是初沅的過往。
而是十八年前,那些塵封的往事。
所以,他針對初沅的種種行為,不過就是為了引出當年——
不止是皇后當年的抉擇。
還有宋氏謀逆的驚天大案。
不過,最後揭開的真相,當真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嗎?
謝言岐默不作聲地蹙起眉宇,旋即,到底是拿起桌案上的官樣幞頭,起身走出了大理寺府衙。
當他趕到宮中,已是半個時辰以後。
聖人想要確認的,無非就是初沅調換的事情,是否和皇后有關。
現在,他還心存著僥倖:或許當年之事皇后並不知情,又或許,就是徐蘭背叛了皇室。
是以,他一見到陳燾,便率先問起他的母親徐蘭,離宮之後和宮裡的聯繫。
然而陳燾對此是一問三不知,他唯一曉得的就是:徐蘭尚且在世之時,每逢乞巧節前夕,都會出趟遠門,給初沅帶回生辰禮,或是長命鎖,又或是玉佩手鐲,樣樣價值不菲。
可惜那些東西,後來都被陳燾拿去典當,換做了金銀。
無法留作證物。
找不到徐蘭和皇后共謀的證據,聖人也無可奈何。
他叫上謝言岐,漫步於庭院。
“蘊川,”他喚道,“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關乎皇室秘辛,他沒有明說,謝言岐也不好多言。
他道:“對於居心不良之人,想來,陛下必有定奪。”
話音落下,聖人也繼續沉默。
一個是他的掌上明珠,一個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他又能如何定奪?
他沉吟片刻,忽而抬首,望向不遠處,開鑿花窗的□□。
碧影斑駁,花叢繁茂,影影綽綽地將那扇窗牖遮掩。
十八歲的姑娘站在□□之後、花窗之前。她手持紈扇,似乎在與旁邊的宮婢說笑些什麼,圓扇半掩著面,只露出一雙月牙似的明眸,秋波盈盈、顧盼生輝。
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她一怔,如有所感地側首,隔著窗牖向他們看來。
瞧見並肩而立的聖人和謝言岐,初沅不由得怔住。
然而她的行蹤已是暴露,到最後,她還是不得不繞過□□,朝著他們二人走近。
“見過阿耶,見過……謝大人。”以全禮數,她挨個見禮,直起身抬眸的瞬間,她的目光,不經意和謝言岐撞了個正著。
謝言岐的眸中似乎噙著些微笑意,他眼珠不錯地瞧著她,似是回禮般,對著她一頷首,喚道:“殿下。”
恍惚之際,初沅好像又回到那日的亭榭,聽見他暗含沙啞、綣著低喘,一聲一聲落在耳畔的,殿下。
她下意識地倒退半步,臉頰登時浮現紅暈。
聖人瞧見以後,不免問道:“阿妧,是天太熱了嗎?你怎麼臉紅成這樣?”
第130章
初沅聞言一怔, 下意識地往後倒退半步,和謝言岐拉開距離。她持著手中的紈扇輕搖送風,睫羽微垂, 好像這樣,就能驅散那些無所適從的羞赧。
她不自在地頷首應道:“是、是有些。”
正值未時, 聖人抬首望向天際的斜陽, 道:“這天,確實是變得愈發炎熱了。”